大海(吉玉鸿）

槐 花 河

文：吉玉鸿

读了友人槐花河的篇章，读了槐花河的春夏秋冬。故乡的，童年的，久远的，依恋的，欢乐的，忧伤的，挥之不去﹑魂牵梦绕的槐花河印在了脑海。此时更突兀地展现眼前，我因此也想起了以前村庄上的槐花河。

一条河叫三津堤水，一条河叫大沙河，一条河叫老虎河。还有一条河叫什么来着，已经想不起来了。好像没有名字，只简单地称作藕坑。河岸，河畔，河滩上都有槐树。随了友人的性情，也统称它们为槐花河吧。

槐花河文静地流淌，蓝天白云在水里映着，水走云也走，是流动的河流淌的诗。

洁白素雅的槐花，空中挂着的小镰刀一般。一排排，一串串，把饱满的春都收割入囊。它是大白天的月芽芽呢。夜空里的一弯新月，给了我些许清辉。这么多的月芽芽，热闹得把春天的音符连缀。涨开的槐花，疑是梨花满天。风过，一阵阵袭来，花的味道是带着甜的。穿过鼻翼，落入五脏六腑，裹着柔柔的春风人就醉了。

槐树圆圆的叶子也是规律地排着，一层一层，绝不零乱。槐花穗吊在其中，能听到“叮当”的晃动。那时没有意识到，这是大自然兴致地随意一抹，却美得那么精致。

当然还有柳条，与开满槐花的槐树，倒影在平镜的绿水中，是不同的美人临溪。

盛开的槐花，也有粉嘟嘟的。葡萄一般殷实，玲珑而光鲜。那是春姑娘衣袂上的胸花或头上的花冠，美得绰约。百灵鸟徜徉其间，也会情不自禁地歌唱，歌喉明丽而婉转。

曾是我们唯一的天堂和乐园。我们上了学的一帮孩子，带着没上学的一帮孩子，在槐花河的土坡上追逐﹑嬉戏。懂事的女孩子如“秀菊”“玉芬”“燕子”“美莲”“小娟”，她们挎着柳编的篮子，割猪草，割兔草。“小狗”“白脸”“桃柱”“铁蛋”“蓝田”我们这帮男孩子，也会和她们一起勾槐花。

女孩子大多伸着杆儿，杆儿上面有大人扎好的钩子。她们举着，像摘星星一样憧憬着。只要钩子触到了，小胳膊轻轻一拧，细枝儿会有“叭”的一声清脆。旋即槐花穗腾云驾雾一般，飘飘而落。落在地上，有的正好落在篮筐筐上。有的女孩子，捋着槐花穗，不一会儿便有青色染指。清灵灵的槐花粒招人喜爱，禁不住放进嘴里，咀嚼香甜。买来的果子，没有这番神美的味道。

我们这帮男孩子，可存不住气了。把杆儿往地上一扔，猴子一样爬到树上。左一枝右一枝地折着，动作粗啦啦的。有的枝上，甚至同一穗上，都没有捋完。三个两个落在上面，是遗忘的珠粒。

“蓝田”调皮地把“小娟”的篮子掀翻。“小娟”被激怒了，她气极地拧着“蓝田”的耳朵，拧得通红。“蓝田”图个啥？还是乖乖地把翻在地上的槐花重新装回篮子，还要把自己的再覆在上面，直到篮筐冒顶“小娟”咯咯地笑。

夕阳落在了河的那边，河这边的小路上，小伙伴们归来了。像放学一样，只不过背的不是书包，是挎着装满槐花的篮筐筐。

那条河很长很长，流向另一个庄子没有尽头。爆开的槐花，小荷花一样散落在水中飘走。水下的鱼儿，冷不丁浮出水面，一口一个地美餐。鱼儿还会炫技，跃上水面，一个翻身，又钻入水底，水面冒起美丽的水花。

老虎河是个四方的塘子。槐树列满了它的四周，也是庄上人聚集最多的地方。花期过后的夏天，树荫下有歇息的，河岸有摸鱼的。岸边的水草里，一定有鱼有虾。而我们快乐的节目是在水里游泳。小鱼儿会和我们一起同游，会叮我们的脚趾或者肚皮。塘子不大，我们会从这边游到那边。有时仰在水面也不沉底儿，仰望天空仰望白云，仰望鸟儿从空中飞过。享受着从来没有的逍遥。

大人们辛苦地在地里劳作。逐渐长大的我，帮妈妈侍弄菜地里的农活。有一年夏天雨大，槐花河水暴涨，漫过了河岸淌进了菜地。满架的豆角﹑蕃茄等着收获。我和妈妈披着塑料布，采摘着这不容错过的劳动果实。尽管披着塑料布，身上也湿透了。整一平车的菜，妈妈在前面拉，我在后面拥。车轮在泥泞里辗过，留下深陷的车辙印痕，才把一车子的菜拉回家去。

那时，心是轻松的。因为槐花河变换着四季的风景，槐花落尽了也没有什么落寞。来年的槐花，还会怒放。槐花做成的饼子﹑槐花汤，还会穿肠而过，留下久久才会消去的记忆。

后来，槐花河逐渐少了，以至于现在，已完全没了槐花河的影子。河都被填干了，不是立起了高楼就是开遍了大路。

那条叫三津堤水的槐花河，也遭受了同样的命运。

还好，因为堤岸坡高，城市建设的有心人，把这土坡留了下来，因此上面高高地站着当年的槐树。

前些日子，到过这个地方。坡下围起了栏杆，地铁的一个出口，要建在这个地方。也就是说，老槐树下深处，是地铁的通道。

没有了半点儿河水，老槐树显得不伦不类。老槐树是忧伤的，没有河畔的风吹过，听着城市嘈杂的交通，会是什么滋味？

城市的建设者，虽然有心但不细心，或者说不能称得上细致。怎么都该把老槐树移到更远的农村去，让它回归。

我的槐花河不复存在，友人的槐花河有的还在吧。友人在南方离得更为遥远，只能通过时空寄予文字遥想，而我比较近，说看就去看，只不过看到的，是槐花河的遗痕。

没办法，只有把槐花河筑在心岸。梦里的槐花，繁茂着，婆娑着……

我在寻找槐花河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