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来翁

    因为自己不仅有大部分人熟知的“知青”上山下乡经历，而且还有大部分人感到陌生的渔民的海上生活经历，许多看到过我的回忆录的网友，希望我把似乎神秘的，又有趣味的东西给大家分享，下面，我这个老渔翁，就从衣、食、住、行开始，回忆一下，我在回忆录里遗忘的那些点点滴滴的浪花吧。

我们知道，很小的船依靠木桨（可以单只或者两只以上，一般用在两侧，主要靠前后滑动来产生推力，比如公园的油划船），或者橹（同样可以单只或者两只以上，一般用在船尾，比桨长，主要靠左右摆动产生推力，有时候为了加力或者为了持久，可以两三个人合力使用一只橹），再或者，干脆直接用“篙”来支撑前进（只能在浅水区使用）。这些，都不是海上生产的主力，姑且不谈。我这里想说的，主要是当时海上经常可以看到的，比较大型的，木浆和撸都发挥不了作用，又没有动力系统和推进器的生产船，那就是我们当时使用的“风船”。

风船的主要标志，就是都有硕大“蓬”和高高的桅杆，有的船还不止一个蓬，因为平时，蓬不一定都打开，甚至在风超大或者不用的时候完全不打开，只要看一看它有几杆桅杆，就知道蓬的数量了。有的可能会问：什么叫蓬，是不是帆啊？说得对，蓬就是很多“局外人”习惯叫的帆，而绝大多数“局内人”（至少当地的船员和家属），都叫蓬而不叫帆。

究其原因嘛，似乎有点可笑——由于迷信的影响，船员这个职业，也有很多约定俗成的忌讳：比如：船上不仅不能捕捉筋疲力尽的小鸟，还要尽可能的给予帮助——或者给予食物，尽量不去惊扰它，或者带到陆地再放飞；不能在船头小便——那是对船的不敬，等等，还有船返回不能说“掉头”要说“滑锵”，烙饼更不能说“翻个”，也只能说“滑一锵”，因为忌讳一切不吉利的谐音，所以帆只能约定俗成的叫蓬，这也是渔民口中，只有“风船”而没有“帆船”的原因。

当然，劳动人民是聪明的，“风船”就简单易懂的，说明了船对风的依赖程度，虽然外行人都知道狂风恶浪，对船员来说，有巨大的威胁，出于良好愿望，都希望海上风平浪静，但是，作为风船的船员，真的不希望在航行的时候风平浪静，那会让风船寸步难行，大家常说的“一帆风顺”，才是风船船员的最大希望。

这虽然是抽象的剪纸图，却是和我们当时生产船差距最小的图片。 

还有一个词汇，叫“一路顺风”，初看起来，它和一帆风顺，似乎是同义词，其实，区别大着呢：首先，一帆风顺往往泛指对任何事情进展的祝愿，而一路顺风则往往单指对旅途的祝愿。其次，对船员来讲，“顺风”和“风顺”也绝不是仅仅顺序的颠倒，涵义也大不相同，顺风强调的是风向与航向的关系，和风的大小无关，是指风从船尾刮来的随风而行，而风顺，对风向的要求并不确切，而泛指风力的大小和稳定性适合航行，这么说似乎有一点抽象，具体来说，两级以下的微风就让风船步履维艰，六级以上的大风就有危险，还有忽大忽小的，风向多变的风，就都不适合风船航行，当然都不能够算“风顺”。

说到对风向的要求并不确切，有的人，可能不理解，难道不就是“顺风好行船，顶风难上难”吗？其实不然，一，真正的大顺风，不仅不适合风船的航行，而且是很危险的，因为，巨大的蓬是以桅杆为圆心，可以两面划弧摆动的，顺风航行时，受到风浪的影响，船只很难保证风始终从船尾刮来，也就是说，不能保证始终让船的一面接受风的推力，如果出现这种情况，虽然风向没有变化，对于这条船来说，也犹如瞬间改变了相反的风向，会让巨大的蓬，猝不及防的扫过船面，带动船突然向另一面倾斜，而，在大风中，瞬间蓬的大幅度摆动，很可能就让船只倾覆。二，如果你的目的地，真的在顶风的位置，虽然困难，却不是到达不了，这时候就是考验船长水平的时候了，一个合格的好船长，他完全可以让船斜顶风的“之”字型航行，曲折到达目的地，如果他经验丰富，心中有数，甚至可以巧借看不见的潮流，快速的到达目的地。最好的风，是3-5级，风向稳定的侧面来凤，对于风船船员来说，那就是“如鱼得水”的风顺了。

 

说到没有风，风船就会寸步难行，也就是说，风船的航速，是明显受到风速的影响的，对一个有着丰富经验的好船长来说，5——6级风，是最适合风船航行的风速，这个时候，本身没有一点动力的风船，航速绝对不亚于普通的机动船。

由此推断，风船的航速最高也可以达到每小时8——9海里，也就是不到20公里。这个速度当然比汽车慢多了，但是，感觉却大不相同：我管理过车队，也经常带车提货，那种枯燥无味的颠簸，经常让我昏昏欲睡，提不起精神来。船员的旅途则幸福得多，冬季，你可以躲在舱里烤炉子，打扑克，下象棋，开玩笑，完全不用顾忌分散驾驶员的注意力，影响安全；夏季，你可以敞开胸怀，让凉爽的海风驱赶劳动后的疲惫，还可以躺在甲板上，肆无忌惮的享受日光浴，等待伙房飘来的鱼香；就连本应该全神贯注“驾驶员”，也可以翘着二郎腿，哼着五音不全的小调，甚至心不在焉的参与大家的言谈话语，不用顾忌有障碍物影响航行安全，不用担心有监视器监测你的速度，不用向下盯着这个线、那个线和向上辨认红绿灯，这样的“行”，多么轻松愉快啊。

   有可能是因为海洋生物已经熟悉了风船这个老朋友，也可能因为，相对来说风船没有柴油的异味，没有极强的噪音干扰，还没有螺旋桨“利刃”的威胁，风船的头上，会有更多的海鸥盘旋低飞，你可以更近距离的，看它们争抢你抛给它们的鱼头鱼尾；船舷和船尾的浪花里，胆子大的海狗、海猪之类的生灵，会在更近的距离，肆无忌惮地追逐跳跃，不离不弃的伴船而游，它好奇的观察船上的我们，我们也可以欣赏胖乎乎的它们，即使还没有适应海上生活的你，偶尔晕船，甚至让你吐出了眼泪，即使抬头看见似乎触手可及的海鸥还不能扭转情绪，如果发现十几米远的浪花里，有几个大小不一，却瞪着溜圆的小眼睛，仿佛在幸灾乐祸的看你笑话的海狗，海猪，海豹，你也会哑然失笑，忘却嘴角的苦涩。

这样的“行”你是不是感兴趣，你是不是充满羡慕和嫉妒，你是不是想体验，可惜，没有这个机会了，公园里，还有越来越少了的划桨船，可以“让我们荡起双桨”来怀旧，海上的风船，却已经渐渐淡出人们的视线，最后被彻底淘汰出局了，我们见证了它的消亡过程，我们有幸成了风船的最后一批船员，渔帆点点的美景，除了难得一见的图画，就只能够在老一代的记忆里搜寻了。

乘坐风船在海上劈风斩浪经历的那份“爽”和惬意的，再有没有机会体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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