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来翁

上一篇“拾趣”中，我分析了轮机工作人员与汽车驾驶员工作范围的的不同之处，下面，我再比较详细的介绍前者不同凡响的业务能力：

平时看起来，虽然机舱工作人员在正常行驶中，似乎远比汽车司机轻松：不必小心翼翼的全神贯注——防备出现瞬间万变的危险因素，甚至可以闭目养神或者看一段小说。但是，他们对机器的熟悉和精通却远非汽车司机可比，比如：

1)在机器正常运转状态下，除了经常需要观察一下仪表盘上的数据显示，偶尔还可以看到有的轮机人员，手拿一把普通的螺丝刀，把金属的一头贴在机器不同的部位上，一头贴在耳朵上，神情专注的像大夫用听诊器给患者检查身体一样，他们可不是在开玩笑，他们不用听诊器，仅凭一把螺丝刀的传导，就可以机器有节奏的轰鸣中，轻而易举的检查出哪一部位有声音异常；

2）有时候他们不值班，躺在甲板上晒太阳，似乎优哉游哉的看蓝天白云，其实未必——有经验的他们，可以根据机器的排烟情况，判断机器有没有隐患：过度的黑烟是燃烧不良，如果排除负荷过大的因素，就很可能是供油系统压力不均，或者喷射瞬间的雾化不良，或者配气系统配合不及时，或者增压器不畅通，或者进气门积碳过多；如果排的是蓝烟，甚至夜幕下好像喷火的礼花，那就是机油参与了燃烧，最大的可能就是缸套磨损严重或者活塞坏断裂，如果是新手操作刚刚换过活塞环和汽缸套，可以怀疑是不是活塞环装反了；

3）出现船体颤抖异常，如果是长时间的逐渐严重，可以考虑是不是走线了（长时间的运转，很容易造成机器、齿轮箱、接轴，推进器的不同心），如果是突然的剧烈抖动，应该考虑是不是推进器碰撞折断或者严重变形；

4）与一般陆用发电机的最大不同点之一，就是船机大部分是开式冷却，有时候轮机人员好像是在玩弄喷出舷外的冷却水，其实他们是通过皮肤的触感，检查水温是不是正常，因为，海上冷却的船机，对温度要求相当苛刻，如果高于55度，可能造成盐水结晶甚至堵塞管路，如果低于40度，即会影响发动机的功率发挥，也会加速机器的磨损。另外，如果在冷却水中发现油花，也要考虑冷却系统或者润滑系统是不是有泄漏。

5）维修和组装一部机器，必须精通各种有关数据，它不像农民铲地，伤了一颗苗，虽然心痛，却无关大局，也不像作家，可以有自由发挥的空间，“鬼”们对待工作必须一丝不苟，装配间隙不是以厘米和毫米来计算，而是以“道”为单位来计算的，那么一“道”是多少呢，比喻一下，头发细吧？它的直径是七“道”！

 
轮机人员在纵横交错的管路中一丝不苟的工作着 

上面这些涉及专业知识，对于外行人可能觉得生涩难懂，但是，轮机人员却必须做到了如指掌，因为有了及时、正确的判断，才能够采取及时的措施，防患于未然，保证机器正常运转。还有一点必须说明，烟波浩渺的大海之上，可没有随处可见的修配厂，也没有呼之即来的救援车，你不可能奢望别人替你排除故障。并且，船舶的配套机械，远比汽车复杂的多，特别是大一点的渔轮管理人员，他们最少管理一台主机，二台辅机，上面说的，直接可以造成船只异常抖动的那些配套部件，仅仅是主机的后输出端，前输出端还有发电机，抽水机等等，另外还有甲板上面的，起网机、起锚机等等，那就更复杂了，不夸张的说，一条大渔轮的机舱，简直类似一个拥挤的小车间。也可以说，机舱就是一个让人眼花缭乱，外人不敢涉足的神秘世界。所以说，任何一名“貌不惊人”的，合格的“油鬼”，除了用不着驾驶员那一套“表面文章”外，他得心应手的掌握机器的本领，绝不是一般意义上的司机可比的。

有一直关注我的好友问我，你自己是不是就是“大鬼”或者“老鬼”，其实，我已经不打自招：可能考虑到我们国有渔业公司的发展前景，经过有关部门批准，我们所在的近海队，已经允许部分成绩优异的五级轮机长，经过考试合格以后，晋升成为四级轮机长，我就曾经是其中之一，也就是说，国家允许我们使用和管理250马力以下的任何船机（我们的渔轮队拥有一台600匹马力主机，二台120马力辅机，他们的轮机长是三级）。所以嘛，如果有人介绍，说我是“大鬼”，我可以脸不红心不跳的默认，如果有人说我是老鬼，我只能心虚的否认，老鬼不仅需要是国家承认的轮机长，还得有德高望重的资历和同行们心悦诚服飞威望，那可不是任何一个轮机长都可以自吹自擂的。

有人可能会问，在你的描述里，似乎对船长充满了尊重，为什么不走那条路线，做一个船长呢？的确，我曾经幻想有一天能够成为一名优秀的船长，可是，走人生的道路，也不可能总心想事成，太“任性”也不可能。

当初，在我虚心学习，一步一个脚印的向“船长”靠近的时候，正是船只数量发展缓慢，而淘汰风船，新建机动船步伐加快的时期，有经验，有条件成为船长的船员明显供过于求，而有文化，可以快速培养成为合格轮机员的人，却供不应求，当时已经是党员发展对象的我，虽然刚过晕船关，对柴油味道避之唯恐不及，却没有理由拒绝成为轮机员，我唯一可以找到的托词是：那么多和我年龄相差无几，文化程度相似的人，千方百计的想走捷径尽快的成为职务船员，为什么不选他们，领导的一句话：“我们看的出来，你是最心甘情愿的成为船员的人，培训别人，我们怕浪费时间”，让我无言以对，只能服从。

在还没有正式的成为轮机长之前，我已经成为了兼职的党委委员和近海队支部的副书记，我已经失去了和组织“讨价还价”的退路，并且我也渐渐对“鬼”的工作，产生了越来越浓厚的兴趣，习惯了“享受”欣赏自己和徒弟们，把一堆看起来杂乱无章的“破铜烂铁”组装成一部机器后的“快感”，喜欢倾听自己管理的机器，那虽然单调，却没有杂音，充满韵律的节奏。我就知道了，再不可能去圆“船长梦”了，只能够脚踏实地，认真专研，努力去做一个“好鬼”了。

 
轮机人员在巡视机器设备 

想当初，当我对轮机长的工作心不甘情不愿的时候，现在的老伴，当时的爱人却喜不自禁，因为她不希望我一直工作在海上，一名船长如果离开海上到陆地工作，就好像虎落平阳，基本没有用武之地。而一名轮机长即使不能上船工作，最起码领导也会让你到修造船厂当一名钳工，这在当时可是一个让人羡慕的好工种呢！

虽然走上“鬼路”的当初，我的确有些无奈，但是，这个经历却也让我受益匪浅，在调动到机关工作以后，只有在生产科当“调度”的短时间里，我的工作和船长关系密切，以后的大部分工作，不论是在机关作“凤尾”，还是到基层去做“鸡头”，甚至在单位名存实亡，我自己下岗经商以后，我的工作始终都是和轮机长，和船用机械密不可分，轮机长的“底蕴”让我以后摆脱捉襟见肘的经济窘境，迅速“脱贫”之路，走起来心应手，如鱼得水。

现在，每每回忆起我那段“与鬼共舞”之路，我不仅不后悔，甚至感到庆幸和自豪，我虽然在船上真正作“鬼”的时间不足十年，但是让我感受到了乐趣，让我以后受益匪浅，让我终身难忘，哈哈，这算不算《人“鬼”情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