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reat uncle

   写下这个题目的时候，正值日出，那一轮火红从这座雾霾之城喷薄而出，霸气地照耀着这座单薄的城市，我觉得很滑稽，对，内心里真心的滑稽，在这样的一座城市里敲击文字，写一些风花雪月的文章，是对这座城市的嘲讽呢，到底还是在自我嘲弄呢。

   好吧，闲来说事，在我写下“无字书”这几个字的时候，不禁窃笑，不，严格地说是内心中还有一点小悲凉，因为我看到书桌角上的千重鹤又灿烂地开过了一季，玫瑰色的沙漏翻过来又覆了过去，我知道一年的喜怒悲哀随着这水一样的光阴岁月又离我远去了。朱自清如是说过，当你掩面叹息的时候，那家伙又会从你的指尖轻轻划过，只留下我们一回首一驻足的惊叹。

   我拢起淡淡的忧伤，沏一壶茗茶，好让这透彻骨髓的香气帮我剃掉那颓废的思绪。

   无字书，应该是没有任何文字痕迹的装订本或者说电子本，但都不是，说无字书，其实就是一种感觉，一种莫名的情绪上的宣泄，或者说是对自己当前生活状态的调侃和控诉。很小时候，奶奶总给我讲《西游记》的的另一个版本，说：唐僧第一次取得的无字经书，才是真经，如不是出了什么偏差，带回大唐得以传播，我们现代人即使不读书，也会识字，人一下生就可以读书看报了是多少孩子的梦想啊。小时候对读书恨的要命，所以，听到奶奶这个关于西游故事的时候，瞬间激动了好一阵儿，而后便极度的失望和烦躁，毕竟梦想没有成真，现实把我摔的鼻青脸肿，很美味的东西到了嘴边，又被拿走，死一样的感觉。后来，慢慢长大，才明白因为奶奶不识字，她的内心肯定是充满了对文字的无限崇拜和渴望，才给我弄出来这样一个美丽的五彩斑驳的却又瞬间崩塌的泡沫。

    冬季，张扬地到了，是我真心不喜欢的季节，但它依旧守时，如约而至，北风，荒芜，霸道，一切冬的因素狠劲地在装满了我的视野，以及我的精神世界，任性而又肆无忌惮。

能和小Y能成为朋友，缘于我们共同的爱好，严格地说是一种兴趣上的朋友，我们共同深爱着电影。2013年夏至晚，在唐山的万达影城里，我结识了小y，因为我和他共同选择了一部电影：《悲惨世界》。偌大的影厅里，买这部影票的只有我们俩个，小y一直排在我的身后，当发现我没有带钱来买票时，是他帮我救了急。影片在影城最大的IMAX厅放映，真的只有小y我们两人，我俩默默无语，心潮起伏地注视着银幕，随着影片的情节、歌声，心潮澎湃，波澜壮阔。当一个单薄的少年在闷热的房间里对着西沉的太阳热泪盈眶时，我和小y的心情万千起伏，不能平静。透过银幕，我们甚至都能感觉到那青年的热血似从银幕里喷涌而出，法兰西的自由之花沿途盛开在通往蒙马特高地的路上，为无数自由牺牲而不灭灵魂点亮了清冷的巴黎夜空。 影片结束的时候，我和小y都不约而同地站立起来，热烈地鼓掌，那激动的泪水甚至于弄花了脸。

回来的路上，我和小y一直步行在这座城市的街道上，看着繁星般的灯火将这座城市划分的七零八落，22:00点的唐山街道似乎显得冷清，街边两旁的梧桐树长得枝繁叶茂，生机勃勃，硕大的枝干和浓厚的叶片几乎遮住了街道的上空，偶尔泄露出的一小片夜色里，可以看到这座工业之城散发出的各式废气在你追我赶地于城市上空汹涌而过。走的筋疲力尽，我俩才找了一家小酒吧落了脚，点了几瓶嘉士伯啤酒，又热烈地讨论了诸多关于电影的话题。甚至相约一定要到west end去看一看，要不是他老婆在电话里给他下最后通牒，我看他有意在这里通宵达旦了。

和小y就这样相识了，世界很美妙，就因为世界很渺小。不知道这是谁写的歌词，我真心喜欢，从相识到相知，我们友谊发展的速度很快，话很多，话题也很多，但我俩似乎又是一棵藤上结出的两种果实，貌似一样，但味道各异，特别是在电影上。

小Y这段时间一直在微信给我，一再涕泪横流地对我说：这段时间千万别去看电影，好莱坞在12月和来年元月是断档期，上映的全是国产垃圾片，比如说郭敬明的《小时代》。我听了，笑着对他说：你是在用你的iphone5来挑战嘲弄我的iphone4吗？说出这话的时候，我觉得自己有些可笑和庸俗，但庸俗的很舒服，很透彻。我不愿意和他解释，更不愿意告诉他，其实在我的内心中还是很喜欢郭敬明这个少年的，对于我这样的文字控，喜欢这个小青年有水到渠成的理由，起码郭敬明用自己的实力证明，一个文人是可以养活自己的，这让我们这群文字控找到了精神的支撑，虽然我不能称之为文人，也不靠码字为生，但是钱谁不喜欢呢？你说呢？看完《小时代》的时候，我顺着凤凰大厦的观光电梯里往下滑行，望着这个光怪陆离的城市和奔波如蚁的人群，我的眼泪酸的差点没有掉出来，《小时代》里有一群少男少女的青春期迷茫和躁动，而我呢，那个年龄的时候，理想又在哪里，理想对于我来说又是个什么东西呢？王蒙说，《小时代》就是郭敬明构建的的青春万岁，也是这个物质时代里的所有少男少女的青春岁月。你不喜欢，不代表别人不喜欢，或者说，你真的已经老了。很多人都在抨击《小时代》的时候，表现的物利熏心，说电影里的价值观会带坏年轻人，听了这话，我真想啐他一脸，或者给他豪情万丈地一脚，说这话的人确实无耻，黑白颠倒，心口不一，你是在贬低这个物质化的社会呢，还是在无底线的抬高郭敬明，然后再把他从高处抛下，给他个万丈深渊。其实这群伪君子都是被郭敬明的咄咄逼人给吓到了，这个小伙子在以跳跃式的前进，无惧无挡，青春无阻。

小Y常常总是有意无意的地嘲笑我：总为国产垃圾摇旗呐喊，你到底是什么居心？我说，你赶紧给我死一边挺尸去，你懂什么？你只知道几个好莱坞电影明星的名字，你还能知道什么？你懂什么叫电影，什么叫电影因素？你知道什么是电影机位，你知道什么是电影配乐，什么又是美工，什么又是摄影，什么又是剪辑，以及什么是什么的？在我反击小Y的时候，窗外正车如流人如水，虽然这种情景只在上下班的高峰期才会出现，但还是使我发燥的心更加烦躁。

说完这话，其实我还挺心虚的，因为好莱坞巨星的名字我还真的不知道几个，而且在心底我也很佩服小y的这个能力，他背诵好莱坞影星的名字就跟说绕口令似的，不打一点磕巴不饶舌，可惜了他这么个人才，相声界亏大了。

岁末这两个月，我本来是不打算去电影院了，回头想想，小Y说的也在理上，国产电影虽然脱离了煤老板的影子，但是糊弄群众，圈钱的劣根做法还在继续，这最是让我恼怒和嗤之以鼻。反感国产电影垃圾的观点我和小Y的立场是一致的，不同的是，有时候，我犯急了，就会去网上的电影论坛里去情绪宣泄一把，把看国产垃圾电影的人群归类于三四线的观影群，然后大骂特骂，招致网群的狂怒反击，我也不去理会，我宣泄完了，当然也要允许人家痛快一下吧。

我想，我的一生是离不开电影的，小时候看李连杰的《少林寺》我可以一口气看了二十遍，之后昏睡了三天三夜，醒后，立誓要去少林寺拜僧学武，仗剑天涯，是父亲棒打痴儿，然后呢，我的武侠梦便醒了。

儿时家在乡下，青山绿水，花红蝶舞，环境甚好，露天的免费的电影，满足了我对未知世界的探索和渴望，安抚了我青春的躁动，记忆总是被时间拉长，但一松手，弹回到的总是那最深的痕迹。台湾电影《滚滚红尘》上映的时候，把我的情感世界颠覆的七零八落，一朝别梦寒，再回首已经是世尘满面，双鬓如霜，佳人已渺，一切都归为尘土。当一个老人苍苍白发在雪地里孤独的行走的时候，我终于明白什么叫欲哭无泪。俗世悲歌，人生如戏，戏如人生。

“起初不经意的你，和少年不经事的我……”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

小Y有个对于常人来说的特殊癖好，他很喜欢收藏电影海报，各式的，各样的。这个爱好对于他人或者说他的家人来说，不但很古怪，而且很烧钱，为此，他的老婆经常跟他吵架，有次他老婆直接打电话给我，涕泪横流地痛诉革命家史，说：小y这厮花钱买海报看电影也就算了，他还经常把孩子打扮成钢铁侠、蜘蛛侠、蝙蝠侠等电影里的角色，搞得我儿子也神神叨叨的，整天着去想济世安民。小y是杭州人，而他的老婆却是土生土长的唐山人，这基本上就是两个星球或者说两个世界的物种。

有些很古老的海报花去了小Y一个又一个月的薪水，搞得每次看电影的时候我不但要替他掏票钱，而且还要请他吃饭，有很多的时候，我望着他狼吞虎咽的样子，心有些莫名的伤感和怜悯，人追逐自己的理想和爱好真的有罪吗？有好几次，在电影院，我望着那些鲜亮的电影海报，想劝劝小Y，让他放弃爱好电影的这份理想，但是话到嘴边，嘴唇动了几动，话还是咽了回去，这些话我是不能说的，尤其是我。

小y这两年一直对我说，他一点也不喜欢这座城市，他一定要离开唐山，远去杭州。我说为什么？他说唐山的春天不好，凌冽粗糙，一点儿都不如杭州的春天温婉甜蜜，像个容妆精致的女子，或者说像一部完美的风景电影。我嘿嘿一笑，其实我心里也是这样认同的，唐山不仅仅是春季不好，它哪个季节好呢？我似乎还真的想不起来。我自认为跟小Y还是有很多不同的地方，除了电影以外，小Y更像是个城市的流浪者，跟小说里的扶桑浪人不同，他总是习惯在钢筋水泥的丛林里穿梭，如一条鱼或者说是一只鸟，而我更多的时候，恰似一只蜗牛。

小Y终于要离开唐山了，他对我说，永远不会再回到这座城市了，我说也好，既然你如此不喜欢这座城市，这是你最好的选择。送别的时候，我本意是要选择一场电影送给他，但这个档期国产烂片云集，我只好选了一家南方特色的酒吧为他送行，这样目的就显得很纯粹了。那天我们喝了很多的酒，除说了很多长亭送别，莫愁前路无知己的话以外，我们还是聊起了电影，聊起了电影的未来、发展云云，感觉他很像电影协会的会长，而我是副会长。酒吐了N次以后，我特地点了一首《Never say goodbye》送给小Y，酒吧里的小歌星唱的很动情，小Y听了很感动，说：这座城市给我留下最深的痕迹就是你了。我明白他的意思，因为我记得有人说过，一个人总是下意识地靠近一些与自己相似的人，现在我知道了，其实流在我身体里的血液一直在诉说着寂寞，冰蓝色的血液最寂寞。我和小Y都是这座城市里的最寂寞的人。

小Y终于走了，在机场，我们俩个紧紧地拥抱，但直到他过了安检区，向我挥手作别，我也没有流一滴泪，我知道我和小Y虽有相同，但我和他终有各自的人生轨迹。

唐山，这座城市里依旧雾霾漫天，车水马龙，人流如蚁，似乎没有留下小Y的丝毫踪迹，就如云过后的天空，总是那么澄澈，有时候我常常看着这样的天空泪眼婆娑，因为我知道我们在这个世界上的结局都会是如此这样，而天空依旧是那个天空，世界还是那个世界。

我依旧在这座城市里看着我最爱的电影，不同的是我的身边又多了一个新朋友小T，小t也爱好电影，但是远没有我和小Y那样对电影充满了狂热，他只是欣赏，但绝不痴迷，电影对于他来说，只是一个生活的调剂品，所谓调剂品就是要刚刚好，多了，味道就变了。但小T的另一个爱好，是我和小Y都不具备的，那就是骑行，骑行，光这两个字都可以让所有青春荷尔蒙懵懂的少男少女抓狂，而小T就是骑行界里的佼佼者，甚至说是权威，每次我和他的话题，电影变成了副品，骑行上的故事成了主旋律，而我也愿意倾听他在骑行路上发生的一切故事，平淡的，惊险的，甚至于艳遇的。

那天，我和小T正在一家关于骑行格调的酒吧喝酒，听小T海阔天空地给我讲述关于这山那山这水那水的故事，引得一群涉世未深的小妞围了里外三层，气氛甚是热烈。忽然，我的手机一响，意外地接到了小Y的微信，这是小Y离开唐山后第一次微信给我，分别后，我一直以为我会和小Y各自天涯彼此珍重，过上相知何必总电联的生活，不想，没多久我就收到了他的信息，他的微信上只有一句话：F，我离婚了，孩子判给了妈妈。

看完信息，我即刻回拨了小y的电话，但是发现小y的手机关了，我感觉我的世界突然间一下窒息了，和小T要了一根烟，我走出酒吧，小T问我怎么了？我也不去理睬他，点上烟，狠狠地抽了几口，我眺望了一下灰蒙蒙的天空，西北风嗖嗖地刮来，很猛，我这才意识到，今年的冬季真的，真的很冷。

此后，我真的失去了小Y的消息，他手机的号码已经更换了，而我明白，我的电话无论如何是不能更换的，因为这是我和他能够联络的最后线索。

圣诞节的时候，天空忽然飘起了雪花。起初，我以为这雪不会下太大，因为在唐山，冬季飘雪毕竟是稀罕物了，对那种漫天飞雪，原驰蜡象的场景我早就不敢奢望了。谁想，雪越下越大，跟疯了一样，向着大地猛扑过来，那种执着和热情让我感到亲切，灰不溜秋的城市转瞬间纯洁成了一个少女，这让我由衷地感叹大自然的魔力与神奇。西方的圣诞节不知道何时传入了这座城市，城里的少男少女们在平安夜和圣诞节这两天疯狂地涌入城市的各个角落，商场，宾馆，教堂，到处都有他们青春的身影，是啊，管他什么西方东方的节日，只要让人高兴和快乐就足够了。有句话叫：娱乐至死，其实快乐又何尝不是呢？

在这一天，我又想起了小Y，我不知道他远在杭州生活的怎么样？那个城市冬季的阴冷他是否可以承受，他是否同样穿梭在那座城市的各家影剧院，还沉迷在电影以及各色的电影海报中。我站在唐山城市中央的一座大厦向下俯瞰，万家灯火，霓虹万盏，一切都很喧嚣，一切又似乎都很沉寂。广场中央的巨大圣诞树上挂满了各式装饰的礼物，不知道是否有个袜套里会藏匿着一张电影票，想到这里，我忽然笑了起来，因为我知道，离下一个好莱坞的电影季已经越来越近了，那是小Y的电影季。
 

 2013.12.30修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