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西风盈袖

红消香断有谁怜

                     如果有一天我走了，你会像马达那样找我吗？

                     会啊

                     会一直找吗？

                     会

                     会一直找到死吗？

                     会

                     你撒谎！

                                                    ——《苏州河》

春节期间回矿上过节，一天晚上，和朋友小聚，酒后和一小学同学在街上散步，由于零星地滴着细雨，路上行人很少。

忽然，路一边响起了叫骂声：“哈，从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女人，不是出去卖了吗，怎么还有脸回来，是做鸡也没人要了吧！”转脸望去，是一对正在散步的夫妻，那妻子正在骂前面匆匆赶路的一个女人。男人在扯着妻子说：“你乱骂什么？”妻则高声喊：“我不是乱骂，就骂这个骚女人，看她可敢吱声，怎么，我骂她你还心疼呀！”那女人真得象没听见一样，依旧匆匆走着。

望着那女人渐渐远去的背影，我依稀觉得有些熟悉，便问同学那女人是谁。同学说：你真记不起了呀，她是洁。“那女人为什么骂她？”同学说：你不知道，洁这几年生活很滥，她离婚后，丈夫带着女儿回了上海，她几年前又离岗了，一个月只有几百元钱生活费，她吸烟又喝酒。听人说她经常和人打牌，输了就和人睡觉，人都骂她是“公共汽车”，在路边请她吃顿拉面，她就能和人睡一夜。据说去年她到外边去做“小姐”了，可能这次是来家过节的。

听了同学的话，我还是不敢相信，这真的就是洁。她今年该有四十七、八岁了吧。印象中她始终是一个美丽雅致的女人，象一只骄傲的白天鹅，上学时曾是很多男生的梦中情人。尽管她年龄比我们大得多，还是能引得我们这班小男生也心猿意马。洁的父母家和我父母家住的不远，记得小时候有一次父亲带我去她家玩，大人们在客厅说话，她母亲便让我去洁的屋“找姐姐玩”。当时她正在屋里弹钢琴，在80年代钢琴绝对是个稀奇物，据说她的祖父解放前是个大资本家，她父亲还曾为此被打成过右派。我看她在弹琴，便问了一个后来想起就觉得十分幼稚的问题：“姐姐，这么多琴键，你怎么能记清哪个是嘟，哪个是咪呀？”她听后忍不住笑了，伸出手拍了拍我的头，说：“你真可爱！”当时只觉得她笑得真好看！

后来洁和一上海男人结婚了，那男人在矿机关上班，白白净净，很儒雅的样子。洁不但长得漂亮，钢琴弹得好，还会拉小提琴，自然就进了矿宣传队。当时矿宣传队有位大家公认的才子光。光高高的个子，印象中没有洁的丈夫好看，但比他帅气阳光，宣传队的节目策划大都靠他，尤其是他的小提琴拉得特好，据说还在省里比赛中获过大奖。洁就和他学习小提琴，我曾听过洁在台上拉《梁祝》，如泣如诉，赢得满堂喝彩！可谁知爱情也在《梁祝》的琴声里悄悄萌生，一来二去，洁和光的关系就从同事到师生再就变成了情人。

于是两人便商量着要各自离婚，而光的妻子是个胖胖大大，很泼辣难缠的女人，很多人都不明白，光这么优秀，怎么会找那样一个低俗的女人结婚。如果抛开道义责任不说，他和洁真的是情趣相投，十分般配。可是不等他两人实施离婚计划，光的妻子就找上门了。她到宣传队当着众人的面就撕扯着洁的头发，漫骂踢打，而内向文雅连说句粗话都不会的洁自然是毫无还手之能。只是流着泪，默默地看着光，而光，这个帅气而才气的男人面对妻子的撒野，只是嚅嚅地说了句“别这样，别这样！”就躲开了。

相信那一刻洁的心一定是冰冰的。

事情闹得沸沸扬扬，不久光就调到别的城市去工作，终于做了爱的逃兵。而洁的丈夫却始终装作不知道，从不和洁提一个字，在他心里 ，洁永远是他心爱的女人，尽管她背叛了他……倒是洁主动对他说：离婚吧，你一定都该知道了。丈夫搂着她不语，只是摇着头，默默流泪。

而光的妻子仍是不罢休。一天，洁的丈夫带孩子在商场买东西，恰巧光的妻子也在，那女人上前就去撕打洁的丈夫，并大声叫骂：“你还是个男人吗，连自己的女人都管不住，让她出去勾引男人，你还有脸出门呀！”男人气得说不出话，要挣脱，女人死抓住不放，他又不敢动手打她。那时洁的女儿已有十多岁了，她看到爸爸被人抓住不放，就哭喊着“别打我爸爸”，随即就张口咬住那女人的手，女人松了手就要打小女孩，洁的丈夫则弓身护着孩子，被那女人一下推倒在地。这时孩子的姑姑闻讯赶来和那女人撕打在一起，随后被围观的人拉开了。孩子姑姑哭着说：“哥，你怎么就这么没用！”

当晚，洁再次向丈夫提出离婚，丈夫还是流着泪不说话，洁说：全当是为了孩子，我不配做她的妈妈，你再找个好的吧，我对不起你。丈夫最终同意了，但执意要将房子和家里不多的存款都留给洁，但洁最终只要了房子。不久丈夫就带孩子回上海了。

我想洁应该是爱光的吧，她一定把自己当作祝英台了，而光呢，他也应该是很爱洁的，只不过他不是梁山泊。世间的爱情故事大都让人感慨唏嘘，但结局却往往不会象梁祝化蝶那样凄婉美丽。有的人只是把爱情当作生命中的一场邂逅，一场艳遇，而有的人却把爱情当作她的全部生命！

忽然想起了托尔斯泰《复活》中的聂赫留朵夫和喀秋莎，喀秋莎堕落成为妓女，而洁呢？想到此，心中忽地一惊：难道洁是在以自己堕落的方式向光倾诉心中的哀怨吗？她在用这种方式来证明自己爱情的永恒吗？他们之间曾有过怎样的海誓山盟，又有过怎样的约定呢？光还爱洁吗，至少当他知道自己曾经心爱的女人变成现在这样，他会心痛吗。据说他现在和妻子生活得很好，真的会很好吗？当他一个人的时候就不再会想起洁吗。如今洁也许真的就象别人说的那样生活很“滥”，但当夜深人静时，她会流泪吗？

花谢花飞花满天，红消香断有谁怜？

所谓悲剧就是把最美好的东西打碎，我宁愿相信洁仍是那个穿着白色连衣裙，飘着长发，拉着《梁祝》的那个美丽高雅的女人。

望着洁的身影在夜色中渐渐消失，觉得眼前恍惚一片，耳边隐隐响起了窦鹏那苍凉的歌声：

                        看不见你的脸
                                                                           也看不清你的视线
                                                                           你总是浮现
                                  在雨中的夜晚

                       ……

           （2012年3月3日夜  昨夜西风盈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