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官树个人日记

大官树

个人日记

         村当街有一棵老杨树，我们叫大官树。这棵大树饱经沧桑，历练风雨，现在却年老不支，露出一些衰败的迹象来。空着一个大树洞，像没了牙的老太太，残枝逐年干枯，稀疏的绿叶点缀其间，如同谢顶。天若有情天亦老，在沙沙的秋风中，我仿佛听见它沉重的呐喊：我真的好想再活五百年·····

       童年的时候，大官树还是很有气势的。五六个大人合围的树径，大屋子一样的树冠，树皮皴裂如沟，蚂蚁缘着沟壑熙熙攘攘地奔忙。春天来了，树枝上先挂满了杨花蕾，我们叫杨毛毛。春风一吹，杨毛毛簌簌飞舞，女人们，孩子们提着篮，在大官树下拾，别处也能捡，大官树大嘛，当然捡得多一些。再回家拣干净，用开水澈一下，拌上土豆丝，加葱花，作料炒好，味道香喷喷，也是一道时令风味了。

       杨毛毛落罢，杨叶开始慢慢舒展开来。先是嫩嫩的一点点，羞答答地张望着春天，后就哗哗一夜之间绿的恣肆汪洋了。这时候的杨叶还不太苦，人们也会掳了煮着吃，说是清热败火的，我对这个不感冒，不似杨毛毛，总觉得味儿苦涩。大官树给那个年代饥馑的人们带来多少果腹的希望。

       此时的杨树枝滴水般新鲜，孩子们会撇了一根根树枝，用手慢慢一拧，皮和骨就利利儿的分开了。再把光溜溜白生生的杨枝抽出去，剩下一节管状树皮，用小刀截齐头，头儿上拿指甲抠下一点表皮，这就像唢呐的嘴儿了，我们叫咪咪。春风浩荡的阡陌间就响起了呜呜的咪咪声，粗细长短各不同，发出的音也不同。悠扬顿挫，细的明亮清澈，粗的深沉厚重。此起彼伏，呜呜啦啦，大人们为日子发愁，听不得这些不识愁滋味的音乐，便吓唬说：别吹了，你看谁谁谁的小子吹起了大脸蛋（腮腺炎）！孩子们可不怕，照样吹着他们的春天好声音。

       大官树的神秘是迷信的村民口头的传奇。他们编了各种版本的故事宣扬它惩恶扬善，济世救人的事迹。说它会化身成不同的人在某天走进你的院子，炕头。讲这些的时候你或许会浮现出某些印象，是有过陌生而奇特的老人或年轻人走进过你的家门？也许有过吧，让那些心虚的人收敛些总是好的。许多人将信将疑之间宁可信其有，于是，大灾小病，人们会祈求大官树来庇佑，给它敬奉油灯，树身上蒙一块红布，上书：有求必应。

       有一次，树身下谁敬奉的油灯竟将干枯的树皮燃着了。一夜之间，火顺着树的狭缝从树心窜了上去，可如何是好！一时无从下手。关键时刻，还是亲人解放军，人民子弟兵！村里驻扎的战士，他们有的攀上大树顶，有的从大树旁的烽火台上接近过去，从顶上往下浇水，下面烧焦的树洞用大石块和泥填进去封了。惊心动魄的火终于扑灭了，我心里宽慰之余有一丝的困惑，大官树那么神，它为什么连自己都保护不好呢？

       现在，大官树已写进了这里孩子们小学的乡土地理教材里。县文物局也给它挂上了牌。上面写着：小叶杨，树高18米，径粗185厘米，有五百余年的历史。

       小时候不知道这些，因是村里唯一的一点古迹，也是这个村子的象征。所以，每年的作文课，老师都会让学生写大官树。同学们写不来就胡诌，说这大官树啊，是因为一个大官，打仗路经此地，钉下一棵拴马桩，而后就蔚然成荫了。这大官是谁，有说是秦始皇的，有写项羽的，还有说是李世民的，莫衷一是。

       树大根深，周围也无小树，而在距此百米内的人家打井挖窖会发现大官树的根须。它有如此深的根基和脉络。为何还会衰老呢？原来，近三十年地表水位逐年下降，供水不足是它的致命伤。加上当年树心烧毁，多强大的事物，每每外力难以撼动，最终却是先从自己内部本身腐朽，衰落的。

       大官树毕竟老了，尽管还岿然屹立在村中心。但它春天竭尽全力地挣扎着努出一点点稀疏的嫩叶，完全由于根深蒂固，芯虽然干枯，仍有一些水分从皮汲上来，维系着一棵仿佛思想和象征的生命。看见它沧桑的身影，我真为它惋惜，它毕竟遮风挡雨，覆下偌大的一片绿荫。它见证过多少历史的变迁，人事的更迭；树下停留过多少荷锄牵牛的父老，摆摊卖菜的乡亲？它终究是这个村子最久远的物质，而我们又能给后代留下什么长久的东西？

       病树前头万木春，但愿我们能在春天栽下一棵棵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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