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雨轻寒

 



 

 


       荷，又有芙蕖、菡萏、水芙蓉、六月花神等名。荷如婉约的小家碧玉，居水中央，清香一夏，其清丽风姿，存于世人眼底心头，笔墨案头。
 

　　前人有不少佳联将之描述：五指伸出有长短；荷花出水有高低。藕入泥中，玉管通地理；荷出水面，朱笔点天文。又有谐音一联：因荷(何)而得藕(偶)？有杏(幸)不须梅(媒)。一问一答，真是妙绝。
 

　　清清水塘清心荷，虽根植淤泥，门前却多访客，可爱可喜。有蜻蜓相看，青蛙高唱，红鲤穿梭嬉戏，鸳鸯成对成双，小鱼小虾翕忽来去，雏鸭在荷叶间扑腾划水，路过鸟儿也不禁停留。荷与荷塘从来不寂寞。
 

　　荷有诸多可人之处，李渔《闲情偶记》里说，芙蕖自荷钱出水之日，便为点缀绿波，劲叶既生，则又日高一日，日上日妍，迨至菡萏成花，娇姿欲滴。蒂下生蓬，蓬中结实，不至白露为霜，不会停止奉献。霜中败叶，摘而藏之，又备经年裹物之用。是芙蕖也者，有五谷之实，而不有其名；兼百花之长，而各去其短。可见清洁脱俗之外，又有凡俗烟火的味道。
 

　　清人张潮也对莲倍加赞赏：凡花色之娇媚者，多不甚香；瓣之千层者，多不结实。甚矣全才之难也！兼之者，其惟莲乎！
 

　　荷，一朵朵，一片片，水气淋漓，香气氤氲，满载一池红裳绿影，摇荡千载画意诗情。
 

　　月下的荷，在张元干眼前，是“雾柳暗时云度月，露荷翻处水流萤。”这般美景令作者“萧萧散发到天明”。雨中的荷又不同，“却是池荷跳雨，散了真珠还聚。聚作水银窝，泛清波。”杨万里用文字绘就一幅生动迷离的画面。雨后的荷则数周邦彦“叶上初阳干宿雨，水面清圆，一一风荷举”那句好，“举”字神妙，王国维赞为“得荷之神理”。欧阳修干脆乘船行至荷花深处，说，荷花开后西湖好，载酒来时，不用旌旗，前后红幢绿盖随。前呼后拥，清香萦人，诗人尽可醉也。
 

　　沈复《浮生六记》记载：夏月荷花初开时，晚含而晓放，芸用小纱囊撮条叶少许，置花心，明早取出，烹天泉水泡之，香韵尤绝。沈妻陈芸极有生活情趣，这一份心思足令平凡日子活色生香。
 

 

　　莲叶田田，荷花娟娟。翠绿浅绿老绿，配了粉红深红纯白，皆是天然好色彩，更兼一湖清波相随，于是，花叶盛时，良辰美景，风月无边。叶与花，相依相偎，缺一则无味无韵亦无境。看这边，风翻圆叶，叶如裙，裙摆轻摇，小荷于其间，宛如邻家女儿，快乐起舞。那边厢，荷叶高低错落，层层叠叠，迭作柔软青纱或半掩，或轻笼，纱下修长的花枝亭亭玉立，朦胧有致，妙韵天成。当花一瓣一瓣展开，绝世容颜，出尘飘逸，令风儿倾倒，水起涟漪，岸柳也垂青，荷叶们众星捧月，呵护有加，万般宠爱，花儿感念，报以似水情怀，一缕心意托风转，清香点点散在荷塘。
 

　　可若这香当真散去，便是花谢叶枯时，即便如此，我们仍然看见一池的荷，尽生命最后的色彩点缀水面的萧条与荒疏。凋零之荷，守着喧嚣之后的清冷日子，沉静淡然，姿态如画，姿态又入画，画里形容，画外风骨，笔墨下情感倾注，气韵动人。
 

　　荷的一生都是风景，从“小荷才露尖尖角”，“映日荷花别样红”，到“菡萏香销翠叶残”，情态清远，韵味悠然。
 

　　而长长岁月中的某一刻，总是别有情趣：荷记得躺卧溪边剥莲蓬吃的无赖小儿，记得偷采白莲却被船行痕迹泄露秘密的可爱小娃，还有那首《采莲曲》：荷叶罗裙一色裁，芙蓉向脸两边开。乱入池中看不见，闻歌始觉有人来。当采莲少女置身荷塘，花耶？人耶？哪是荷叶哪是罗裙，是荷花美还是少女的脸庞更美？荷与人，清新素朴，两相映照，浑然为一，淡淡荷香轻染女孩们的衣裳，少女的笑声歌声洒满荷塘。这，该是荷无数个夏日记忆里最快乐的一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