宛若初初相遇(水蓝衫)
个人日记
陶渊明的《归田园居》里有这样一句:“相见无杂言,但道桑麻长”。于我而言,却更喜欢将“相见”二字改为“邂逅”。你想想,寂寂红尘,一次毫无征兆的邂逅,那将会是怎样一场措手不及的慌乱哟,或是故友偶遇,仰或旧爱重逢,如若也能“毫无杂言”,只论“桑麻生长”,看似漠不相关云淡风轻的问候,宛若澹泊流年的通透彻悟:“桑麻长”,“桑麻长”,时光簌簌而落,而默契相通的我们却在生命斑驳的光影里深情对望。
人生何尝不是一场又一场的邂逅。比如我,再次邂逅了文字,确切地说,是邂逅了青春年少时那些月华般的皎洁情怀。
曾几何时,在一场宏大的毕业典礼之后,我们驾驭着青春梦想,一路尖叫着轰隆隆奔向各自的锦色前程,那时的我们春风得意,豪情万丈,恨不得将世间繁华尽收囊中,那时的我们不知道陡峭的生命里,高远清爽才是灵魂的内省,浅薄地将虚荣奢华作为肆意享受的盛宴,流离颠沛,纷乱数年,直到花开颓靡,直到穷尽凉薄,直到落尽无数沧桑。
就在毕业十年的那场同学聚会,曾经的班长提议我们按照当时的座位就坐,大家纷纷响应,那一瞬间,时光如潮汐般倏然倒退了回去,我仿佛又嗅到曾经莫名且单稚的慌乱,不由然就想起曾经看过的《春风化雨》(又名《死亡诗社》),里面的老师对学生说:抓紧时间,让你的生命不同寻常。年轻的伊桑.霍克鬓角墨黑,整齐的像剪刀,脸红红堵塞,鼻尖沁着汗珠,一次又一次地写着“seize the time”(抓紧时间)。坐在曾经的座位上,突然觉得自己就是伊桑.霍克,那种慌乱,犹如纯洁青春里裸露的小沙砾,将那段青涩传奇的岁月,打磨得如峰岚般绚烂刻骨。
还有风靡一时的村上春树的《挪威的森林》,渡边对绿子说:我不情愿被某种东西束缚住。当时我一直不明白“某种东西”指的是什么,如今故地重回,少年畅朗的梦想一一重现,心中轰然醒悟,原来这么多年,我一直混混沌沌在尘世中游荡,被市侩凡俗的霓虹蒙蔽了双眼,束缚了追梦的翅膀。当我再次翻看这本书时,颤抖的心随着书中那些萤火虫般“顿有所悟”、“张开双翅”,“那些微弱浅淡的光点,在漆黑厚重的夜幕中往来彷徨,我几次朝夜幕伸出手去,指尖毫无所触,那小小的光点总是同指尖保持一点不可触及的距离。”
生命如渐渐成长的森林,青春则是最初最媚的那抹嫩芽,它淡远、纯洁,是素艳且不可比拟的底色。我也曾一次又一次在时光的扉页上写着“seize the time”,奋力褪下稚嫩的外壳,换上的,却是一副虚伪苍凉的面容。随波逐流与追求自我,它们不是不可触及的距离,而是迷茫的我始终站在慵懒的一端,从来没有想过要去努力争取。
一时间,记忆深处那些爱不释手的文字犹如故友般跳了出来,《浮生六记》里“布衣菜饭,可乐终生”,“闲来静处,且将诗酒猖狂,唱一曲归来未晚,歌一调湖海茫茫。”令我豁达从容,心生向往;金庸大侠《射雕英雄传》里那位痴情且不为世俗所规限的黄药师,玉棺葬妻,夜箫相伴,情到痴处,竟做了斑斓花船,携棺出海,愿于碧海晴天处与爱妻同葬大海;还有艾米莉·迪金森诗集中那句“不是玫瑰,如花盛开;不是飞鸟,翱翔云天”……这些令我暗暗感动的文字,仿佛又让我看到那个浪漫勇敢,坦率质朴的自己——一袭蓝衫,眉目清澈。
丢弃了阅读的本身,也等于丢弃了自己的灵魂。表面上看来,青春如繁花怒放,生命如春秋一程,如果只是一场花开花落,俗艳靡丽,还不如一地皑皑白雪,来时清净欢喜,去时,则化为一汪淋漓酣畅的清泉,于内心山水之间流淌出一曲潺潺天籁。就像茨威格《向书致谢》里那样赞誉道:你们这上帝的温柔磁石,总是能够把他们吸引走,使之回归自身的本质要素,每当阴沉昏暗的时候,你们总是将我们内心的天空扩展到远方!
与一本书、一段文字相遇,仿佛与一个简单纯洁的自己再次相会。美文作家丁立梅品茗《诗经》时,那些“喜欢的文字入了眼,入了心,一律相遇知己般的”。于是“净手、正襟、安坐,弃一切俗念”,方可面对书中那些仿佛知己般的重逢。她在《忽然花开》中这样描述:“这世上,有些喜欢,是猝然降临的。也许只是一个回眸,也许只是一声轻叹,那种懂得,便入了心入了肺。仿佛前世今生的给定。”入了心入了肺,这种懂得,宛若小轩幔纱中流淌的曼妙琴音,窗前光线斜织,天籁寂寂,晨光暖暖,心中喷涌而出的饱满情怀令我双脚顿生无穷力量,耳边又响起自己的呼喊:出发,出发,莫要空侯了今天的菡萏青春,日月韶华!
今夕与书对坐,相忘江湖,他不言,我不语,只是倾心一眸,却宛若初初相遇,突然间便想起席慕容描述的那种幸福:只因你就在我眼前,对我微笑,一如当年。
开启了一本书,仿佛开启了另外一个自己;邂逅了一份明净激荡的情怀,仿佛重逢一种通透彻悟的幸福,愿在心中撒下几粒质朴淡宕的草籽,染绿一个微笑无悔的明日,明日里,芳草鲜美,落英缤纷。然而,当我面对一本书,对着自己说:桑麻长,桑麻长。轰然狂喜中,眼泪便不由自主落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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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 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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