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经老了
个人日记
读了,很感动转:40岁的第3天:我已经老了(《情人》众人谈
今天,是我做为40岁女人的第3天。
40岁生日那天凌晨,一个该死的死党发短信:“祝贺你奔四的脚步又有了阶段性的迈进!”
——我已经老了。
我知道当我的脑子里出现这件事,当我开始为这件事情恐慌,我就已经老了。
张爱玲说:“八岁我要梳爱司头,十岁我要穿高跟鞋。”头发稀黄平胸无臀的小女孩急切地盼望长大。那时她不知:岁月赠予的东西——窈窕的腰身、丰挺的双峰、乌润的头发——早晚有一天它会不动声色、一样样再收回去。
坦白说:少时我没怎么漂亮过,泯然众生,乏人问津。上中学时学校强制穿校服剪短发,可是所有的眼睛都知道,就是有些姑娘,宽大的校服也遮掩不住蜂腰鹤腿,短发上别一支红发夹就艳光照人,那时候我觉得自己简直不算个女孩。大学4年,我还是不开窍地平庸着。21岁,总算有了誓死效忠的一个人。23岁最后半年,第一次有样子很乖的男生在公共汽车上搭讪要电话——随后就这样,一下子,40了。
一下子,老了。
我知道地心引力与皮肉的这场拔河赛,前者终将完胜,但眼看绳子被渐渐拔过去,依旧恐慌不已。燕子将要变鹌鹑,马奶葡萄将要皱缩成金丝蜜枣。我“眼角的花朵”已经含苞待放。我虽然未曾仪态万方过,总算也眉眼清秀、皮光肉滑过。然而不多的这一点,也进入了交还的倒计时。
我恐慌:就算是最美好的时刻——我的身子承接着我的男人的体重,我与我最心爱的胴体被导线连通着——我会忽然想到:不久的将来,他俯瞰的时候将看到一张松弛变形的面孔,脸肉向两边垮塌,他探手抚摸,不再得到光滑无滞的惬意,触处是破棉纸一样没有弹性的皮囊。
——我已经老了。
不得不想起以这句话开头的《情人》,那段王小波钟爱无比的王道乾先生的译文,那段小资和伪小资都倒背如流的文字:
“我已经老了。有一天,在一处公共场所的大厅里,有一个男人向我走来。他主动介绍自己,他对我说:‘我认识你,永远记得你。那时候,你还很年轻,人人都说你美,现在,我是特为来告诉你,对我来说,我觉得现在你比年轻的时候更美,那时你是年轻女人,与你那时的面貌相比,我更爱你现在备受摧残的面容。’”
我觉得《情人》最迷人的地方是:这是一个曾经美丽的女人,款款述说她年轻时候烈焰熊熊、惊心动魄的爱情。字句之间,她满目疮痍的面孔时隐时现;出现在视线之中的是腰如蜂、肤如蜜的少女胴体,可凝视的目光却已千山踏遍、阅尽悲欢。
——这情境是如此销魂,宛如幽寂的三圣庵里,陈圆圆面对一个懵懂少年低吟着《圆圆曲》:鼎鹿征逐,江山易主,冲冠一怒,红颜误付,顷刻唱尽了亦只是弦上一支曲子;
——又宛如一千年前的浔阳江上,枫红荻白,月寒江清,曾经艳冠京城的女子,将老去的面容隐在琵琶后边,轻声诉说少年情事,如水的月光凉透一襟青衫;
——又宛如百岁有余的露丝,面对苍茫茫大海,平静地讲起曾经有怎样一个天使面庞的金发少年,怎样与她背着全世界轻怜蜜爱、缱绻缠绵,怎样将爱与生命留给她之后,随着那艘船永沉海底。
若是这样老去,我亦可无怨无尤。
或者,是像《约翰克利斯朵夫》里面所写的:
“.....老夫妻两人手握着手在花棚下面打盹.....彼此手拉着手,渐渐熄灭下去的肉体中还有一阵暖气互相交流.....这便是所谓白头偕老的景象。丈夫在太太身上连岁月的磨蚀都爱到家了。他们彼此说着:‘你眼睛旁边的,鼻子下面的那些小皱纹,我是认得的,看着它们一条条的刻下来的,我知道它们是什么时候来的。这些可怜的灰发一天天褪色了,和我的一起褪色了,并且一部分也是为了我!我的灵魂,因为你和我一起痛苦,一起衰老,所以我更爱你了!你的每一条皱纹,在我都是过去的一阙音乐。’”
若得一心人,白头不相离,就算朝如青丝暮成雪,也可坦然道是瑞雪兆丰年。
我已经老了,我得赶快想法子老得体面一点,或者老得淡定一点,最好是老得“漂亮”一点。杜拉斯的面容被酒精和任性的生活早早毁掉,但凭借她魔药一样的文字,还是能蛊惑到雅恩这样的壮硕少年——很多很多人,他们不仅老了,而且死了,但是当数千年后懂中文的人念到这样的咒语:“涉江采芙蓉,兰泽多芳草”,“天长地远魂飞苦,梦魂不到关山难”,还是忽觉云青青兮欲雨,雨澹澹兮生烟,觉得胸口肿胀,眼鼻发酸:那些人的阴魂不散,他们的咒语的咒力与药力和宇宙时间等长,所以,我想我得要抓紧炼制我自己的魔药——当然,在我真正老掉之前,还得教会我的男人背诵叶芝那首诗(“当你老了,睡思昏沉,炉火旁打盹.....”)。
若有人对很失望,只能说抱歉了....虽然不情愿地跨入40,我还是逻辑乱套,头脑简单。
当你老了
“一个年轻人的青春是美的,一个老人的苍老同样是美的。”
这是让•科克托在《存在之难》中的一句话,当我读到这句话时,象是被什么东西击中了似的,顿时脑子一片空白。记得曾经读杜拉斯《情人》也有这样的感受,小说是这样开始的:
我已经老了,有一天,在一处公共场所的大厅里,有一个男人向我走来。他主动介绍自己,他对我说:“我认识你,永远记得你。那时候,你还很年轻,人人都说你美,现在,我是特意来告诉你,对我来说,我觉得现在你比年轻的时候更美,那时你是年轻女人,与你那时的面貌相比,我更爱你现在备受摧残的面容。”
“我已经老了”,这个被王小波称为“无限沧桑尽在其中”的开头,掺杂了太多的惊叹、执著、哀伤、凄绝和等待。所有这些沧桑的感受猛然向你砸来足以令你昏厥。杜拉斯是一个令人胆战心惊的女王,她的文笔,用王小波的话讲,是“极端的精美,让读小说的人狂喜、让打算写小说的人害怕”。读她的文字就象在那个燥动不安的夏日午后,无意中闯入了她的宫殿掀起帷幕的一角,偷窥到她内心的隐痛一样,即使只言片语也足以让孤寂的夜空顿时被闪电全部撕破,语言带着雷电,从天上直撕毁到地上。同时,也领略到了她的困顿、固执和残忍。就象她在《情人》里说的:“我知道,每次不把各种事物混成一团,归结为唯一的极坏的本质性的东西,那么写作除了可以是广告以外,就什么也不是了。”可见,杜拉斯的固执如同她中年以后容貌急剧变化的照片不可理喻。曾经美丽的杜拉斯被固执与任性消灭了,被酗酒杀害了,惟有拿华贵的文字当她的祛皱霜。她在《劳儿之劫》中写道:“这个女人是自己毁了自己,又是为了什么毁了自己?”杜拉斯何尝不是如此。
有人说杜拉斯是力量的暴君,是个玩火者,也是一个情人。你可以不喜欢她,但你无法拒绝她。在杜拉斯的语言药店里,装满毒药的瓶子往往会混合着解毒剂。她会让你在短暂的痛苦中保持着持续的清醒,感受到短暂与永恒、狂迷与冷静、残忍与宽容、活着与死亡都包裹在界限与无限中。
博尔赫斯说:“人类的三个能力:记忆、理解、意志并非学究式的幻想。”随着岁月的流逝,人人都被迫背上越来越沉重的记忆负担,你可以失去记忆,但不能失去对记忆的知觉,否则你想从某个地方重新开始就拾不起来了。“它会在做梦时,在夜间工作时,在翻阅一本书或拐过一个街角时浮现出来”。只有那些真正理解了意志力在时间的记忆里耐心等待的人,才能战胜时间,在某个注定的时间“特意来告诉你,对我来说,我觉得现在你比年轻的时候更美,那时你是年轻女人,与你那时的面貌相比,我更爱你现在备受摧残的面容。”
无论你愿意与否,在这里,我们都不能不提及爱尔兰诗人叶芝那首写给他的至爱毛特•岗的情诗——《当你老了》。灵魂与灵魂超越时空与肉体在诗句中对歌,岁月的沧桑在爱意下屈服。
当你老了,头发白了,睡思昏沉
炉火旁打盹,请取下这部诗歌
慢慢读,回想你过去眼神的柔和
回想它们昔日浓重的阴影
多少人爱你青春欢畅的时辰
爱慕你的美丽,假意和真心
只有一个人爱你朝圣者的灵魂
爱你衰老了的脸上痛苦的皱纹
垂下头来,在红火闪耀的炉子旁
凄然地轻轻诉说那爱情的消逝
在头顶上的山上它缓缓地踱着步子
在一群星星中间隐藏着脸庞
是的,只有一个人爱你朝圣者的灵魂,爱你衰老了的脸上痛苦的皱纹,爱你现在备受摧残的面容,那个人才是你值得信赖而又灵魂互赖、生死相随的真爱。
永远的分离
“我认识你,永远记得你。那时候,你还很年轻,人人都说你美。现在,我特来告诉你,对我来说,我觉得现在你比过去更美。相比你年轻的容貌,我更爱你现在备受摧摧残的面容。”——《情人》
一直下着淅沥的雨,然后现在终于停了。抬头望向天空,那是一种奇异的蓝色。寂寞,空旷而美丽。窗户外面有匆匆的人群,忙碌,疲倦,却不留痕迹。坐在角落的地板上,随手翻开这本《情人》,就像打开了一扇时间的门。
依稀看见湄公河静静的流淌在这个古老城市的一角。河不在两边的芦苇丛中蜿蜒。
一个15岁的白人女孩,穿着破旧的丝制连衣裙,和镶金边的高跟鞋。她脸上流露着这个年纪的叛逆和纯真,心灵深处却背着为属于这个年纪的苦难和早熟。
女孩站在湄公河的渡船上。船的旁边有一辆黑色的轿车,故事就这样开始了,只是当时她还未察觉。
第一次读到杜拉斯的文字,便是这篇《情人》。读完后,有一种精疲力竭的疲惫。文章晦涩,深奥,却拥有一股奇异的力量使我无法中途放弃。这里的文字背后,却是无尽的绝望。这样的情绪,一丝丝、一缕缕、从指缝间流淌出来,弥漫在整个房间里。将我缠绕其中,无法脱身。
我只用了不到一个下午,就读完了这本书,用了此后的两天去回味那无尽的绝望与孤寂。然后又用了整整两个星期去遗忘。直至记忆中,只剩下那些破碎的场景和凌乱的片断。
早晨的阳光,还是那样锰烈。迷人的茉莉花香,却浓郁的让人厌烦。湄公河的渡船上,西贡的街道上。女孩遇见了那个来自中国北方的男人。
他们开始谱写爱情。在老式的有轨电车上,在喧闹的洒吧里,在海边的小木屋中。放肆的眼神,发梢的幽香,交缠的手指,肌肤的温暖,暖昧的气息,分离的绝望。然后一切嘎然而止。再也没有了,所有的都到此结束。剩下的只有无边无尽的绝望和孤寂,就像经历了一场盛宴,到头来依然孤单一人。
一个女孩,渴望用爱情来拯救绝望的生活,她在底层不断挣扎,疯狂。然后依然失败,早已注定的失败。其实从一开始,宿命的阴影就笼罩在她头上,随时准备塌方。有些事情是注定的。爱上他是她的动难。
只是开始时,女孩尚未察觉。
这样的爱情,是女孩心甘情愿的。这样的结局,是女孩无能为力的。故事写下开局的时候,就开始残酷的等待,等待分离。人生,也只是相聚后的分别。
杜拉斯用蒙太奇的手法叙述这段分离缓慢而凌乱。通篇都是破碎的句子,不曾连贯,也未曾间断。她随意的更换人称,时间和场景。在不同的角度间徘徊,随意的充当主角或者旁观者。这种镜头的切换让人不由的想起王家卫。
然后,很久很久过去了。和已不能再记得故事里的情节和对话,却依然清晰的记得那些静止的场景。女孩站在渡船上,身后是清晨的阳光。船上有着拥挤的人群。女孩的目光穿过人群,在远方定格……
很多很多年以后,女孩已是白发苍苍的老人。她在经历了桑苍后再次遇见那个男人。他说“相比你年轻的容颜,我更爱你现在备受摧残的面容。”于是尘土封已久的往事开始涌上脑海。她终于发现,原来往事依然如此清晰,那些气味、感觉依然在心底。
时间带走一切伤痛,然而将温柔留在心府。只是当时的她尚未察觉。
时间是一剂良药,可以抚平伤疤。然而伤痕永远的留在心底。
我们在生命间行走,遇见一些人,彼此相爱,然后又彼此分离。用了很长的一段时间去遗忘对方,然后一切归于平静。却在很久很久以后,发现掩埋在心底的痕迹。
爱情不能够永远。分离可以。
永远的分离,在杜拉斯的笔下,华丽而寂寞。
少年时爱上,年老时祭奠
很多女子爱杜拉斯,很多女子恨杜拉斯。在又爱又恨的纠缠中,你能那么清楚的看出时光是精雕细琢的杜撰故事,又是如何云淡风轻的沉淀故事。
在还是一个孩子的时候,你表情倔强的行走于街道之中,有飞驰而过的电车惹起的尘埃一瞬间模糊你的面庞。你的心里又小小的哀伤又有小小的期盼,陌生男子的目光会惹起你略带敌视的一瞥。你的心里已然已起了涟漪。但是你故作沉静。期待谁能来拯救,有盼望谁来让你沉沦。你惶惶然心中空无形象,你万般笃定会有人踏朝露而来。这就是杜拉斯笔下的少女,在越南古老的街巷里,码头破旧熙攘的船头,她不合时宜风光的礼帽和两条辫子那么强烈的刺痛你的心房。
你是否记得,年少时依稀朦胧爱过的人,是否记得那人挑逗你的手指,珍惜的拥你入怀,你当时肯定相信这是永远的永远。你当时肯定确定那个人会陪你一直到最后,他会爱你,疼你,不顾光阴和现实。你期待为他献出一切,身体,精神,能够诉说的和不能诉说的爱,你甚至渴望他毁灭你。
杜拉斯是这样的女子。你无法判断她的故事是否就是她自己,但是她的死去的孩子,她的不断变幻的爱情,她在毒瘾发作时扭曲的脸和她被人遗弃时嘲笑的冷淡眼光,她明白女人。想必那些女人恨她,也是因了她的懂得。她不去管你是否能够承受,偏偏用刀去划你的心房,让疼痛唤醒你的理智。
时光雕刻的印记。不仅仅是你年少时爱过的人,你的家人,你的伙伴,她们一起组成光阴的故事。
那些年少时因爱而受过的伤,想必会成为一种美丽。就写到这吧,否则恐怕是长长的一篇,无法收笔。复制情人的最后一段:战后多少个岁月过去了,从前的那个白人姑娘几经结婚、生育、结婚、写书。一天,那位昔日的中国情人带着妻子来到巴黎。他给她挂了个电话。是我。一听到这声音,她便立刻认出他来。他说:我只想听听你的声音。她说:是我,你好。他有点胆怯,他和从前一样感到害怕。他的声音突然颤动起来,而这一颤动,使她突然发现他那中国的口音。他说他知道她已经写过好多书,他是从她妈妈那里听来的,他曾经在西贡看见过她的妈妈。然后他对她说出心里话,他说他和从前一样,仍然爱着她,说他永远无法扯断对她的爱,他将至死爱着她。
那么,是否有一个人,带着害怕怯懦偏执的疯狂爱过你?你是这样幸福的姑娘么?抱歉我擅自把这样的爱定义为幸福,因为我觉得这是幸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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