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夏,正午的田野

个人日记


 

正是施药时节。
    
    一眼望不到边的地里铺满了麦茬,虽然距离收割已经过去一个多月,仍然不失绚丽的闪着白光,像原野上一块厚重的毯;密密层层的麦茬中间,隐隐露出一行行的绿,走到近处看,原来是一棵棵咋把高的玉米苗儿,刚刚从麦茬肩膀上探出头,新抽出的四五片叶子,通透碧绿,茁壮的生机逼着眼过来。

 
   “ 该治草了”,母亲说:“过了这几天,草就上来了。”

    黎思点点头,起身去拿药壶和大塑料桶。

黎思不是个庄稼人。二十年前他心高气傲,向往远方,向往繁华的都市,却在五光十色的霓虹和永远陌生的人流中沉默了,疲累了;十五年后,他宁愿回到小城里过着蝇营狗苟,却简单安宁的日子。母亲因此兴奋,尤其是去年村里的土地重新分配,黎思一家四口每人又有了一亩二分地,母亲的高兴劲,简直可以用欢欣雀跃来形容。分到土地的当天,她就给黎思打电话:“以后你们都有地了,忙的时候都回来啊!”

其实不用母亲交待。从前黎思没有土地,却依然在每年农忙时候回来帮忙。夏收晒,秋耕种,虽不是大包大揽,却也算是尽心尽力。奇怪的是,帮了这么多年忙,黎思居然还是完全不懂庄稼的种植和管理---------只是依照父母亲的吩咐:耕,种,浇,肥,药。。。。。。在父母亲认真仔细而又反复的叮嘱下,黎思傻瓜一样照办;至于什么时候做什么,怎么做,却是完全没有往心里去。

今年不一样了。过了年,父亲就和一起的老伙伴们出去打工;临走的时候交待黎思:“你妈岁数大了,身体又不好,今年家里的庄稼归你们管了啊。”他正儿八经地说完这话,眼睛并不挪开,一直盯着黎思的脸,以至于黎思不敢直视他,却又不得不满脸堆笑,舌头在嘴里打了半天转,终于忽挛出俩字:“行啊。”父亲的眼睛从他脸上到脚底打量了几个来回,不敢放心,又把目光转移到母亲身上:“他们都不会弄庄稼,你多教教他们,昂?”母亲乐了,瞟一下黎思:“学着做吧,多大了啊?”

是的,学着做吧。活到这个年龄,功不成名不就,曾经的血气早已经被无情的现实消磨殆尽。倘若再不学习做这些最基本的生存手段,连黎思自己都觉得活得不知廉耻。况且,父母亲,一天天老了。

收麦,晾晒,售粮,种玉米,他带着妻子亲力亲为。收割机沸腾的灰尘迷了他的眼睛;毒辣的太阳把他的胳膊晒脱了一层皮。黎思咬着牙,脚趾生疼。母亲也跟着跑前跑后,熟练地使用着各种农具,翻,晒,拢堆,装车。一次吃饭时候,黎思看到,母亲的腿直打抖。

黎思说:“妈,你就歇会吧!”

母亲白他一眼:“不跟着你们能做好?景你们好把式哩。”

为了叫母亲彻底放心,黎思决心拼命学习。这次回家前,他已经在电脑上看了很多玉米管理方面的资料。这个时期用什么药,怎么配制,心里已经有了比较清楚的概念。开着三轮车出门前,他对要跟着一起去的母亲说,“你不用管了,我自己去打吧。”

母亲看了他一眼,明显的不放心:“你会打?知道药怎么配?”

最终她还是和黎思一起到了地里。

拿着黎思买的药,她不厌其烦地问:“在哪里买的?会不会是假药?”

“放心吧,这是从熟人那里买的,人都教我怎么用啦!”

母亲还是不放心,对着太阳,用那双花眼远远的认真地看。看完了没有吱声,开始从车上的大塑料桶子往药壶里舀水。她的手臂抖苏苏的,舀子里的水也抖苏苏的。

母亲有肩周炎。黎思接过舀子,指指旁边一个锯过的树桩:“你坐那歇吧!”

母亲看了看他,没有走开,站在旁边看他一下一下地舀水,一边拿手甩着流到眼睛里的汗,一边说,要配多少水,多少药。

黎思放下舀子,把母亲拉到树桩前坐下。

然后,他把农药按照比例兑好,转身,背上,踏进田里。那些小苗儿摇摆着,扑簌簌的,娇态玲珑;太阳明亮亮的,空气里充满着麦茬腐熟的气味,却被一缕缕青葱的气味左奔右袭,两种气味的穿插,让这正午的田地热闹闹的,空气中仿佛听得见丝丝拉拉的生长;又仿佛是地底下奔吐的浪潮,催动着风也热辣辣地涌。

母亲安坐着。父亲呢?黎思想起他黧黑的脸。沟沟壑壑的纹。

我一辈子在土地上辛勤劳作的爹娘啊!黎思觉得胸膛憋得满当当的,突然想对着天空大喊。

天空静悄悄。背上的药壶沉甸甸的。一群喜鹊呼啦啦飞过,有个声音在喊:走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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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春风

田园佳作!很熟悉的劳动场景,很熟悉的泥土气息,想起了似曾久远的往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