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歌》原文、注释、译文及赏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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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话是初民生存中对一切神秘力量的敬与畏,他们向往创造力,向往原始生命的永恒壮大力量,他们向着天空或初升的太阳唱出了“东皇太一”、“东君”;他们尊敬崇拜天空的云,云带来雨水,雨水丰饶大地,他们因此歌咏出了自由活泼的“云中君”;他们在河流边行走,在美丽的湘江上行船,歌唱对岸美丽的男子或女子,那歌声便流传成了“湘君”、“湘夫人”;他们走向山林,在幽暗隐蔽的角落感觉到“若有人兮”的孤独忧愁,低声叹息的声音和吟咏变成了山林水湄精灵的“山鬼”;他们也惧畏死亡,不知道何时将至的生命的结束,使他们在冥冥中探索着不可知的主宰生死的力量,他们因此悲歌出沉重的“大司命”与“少司命”;他们也惧畏战争,不可知的屠杀,不可知的肢体的分离与断裂,他们相信每一次战争之后,空中便弥漫着无家可归的飘零的魂魄,他们要引领那些魂魄回家,因此唱出了“国殇”。最后甚至以“礼魂”来召唤遍散在天地空中的诸神,山林荒原的鬼魅,以及人间无主的魂魄。
《九歌》的原始信仰里有初民的崇敬、感谢、怀念与爱恋。
……
《九歌》的神话使我想起南方,河流、阳光、鲜花、浓郁的香气、妩媚明亮的女子与男子、戴着狞厉华丽面具的巫鬼神灵的歌舞、如慕如怨的婉转旋律曲调……
九歌:《楚辞》篇名。“九歌”原为传说中的一种远古歌曲的名称。《楚辞》的《九歌》,是战国楚人屈原据民间祭神乐歌改作或加工而成。共十一篇:《东皇太一》、《云中君》、《湘君》、《湘夫人》、《大司命》、《少司命》、《东君》、《河伯》、《山鬼》、《国殇》、《礼魂》。《国殇》一篇,悼念和颂赞为楚国而战死的将士;多数篇章,则皆描写神灵间的眷恋,表现出深切的思念或所求未遂的哀伤。王逸说是屈原放逐江南时所作,当时屈原“怀忧若苦,愁思沸郁”,故通过制作祭神乐歌,以寄托自己的这种思想感情。但现代研究者多认为作于放逐之前,仅供祭祀之用。(摘自《辞海》1989年版)
原文:
吉日兮辰良,穆将愉兮上皇;抚长剑兮玉珥,璆锵鸣兮琳琅;
瑶席兮玉瑱,盍将把兮琼芳;蕙肴蒸兮兰藉,莫桂酒兮椒浆;
扬枹兮拊鼓,疏缓节兮安歌,陈竽瑟兮浩倡;
灵偃蹇兮姣服,芳菲菲兮满堂;五音兮繁会,君欣欣兮乐康。
译文:
吉祥日子好时光,恭恭敬敬祭上皇。玉镶宝剑手按抚,全身佩玉响丁当。玉镇压在瑶席上,献花供在神座旁。献上芳草包着的祭肉,置上飘香桂酒椒子汤。手儿高举鼓槌猛击鼓,伴随舒缓平稳的节奏,笙瑟齐奏颂歌齐心唱。蹁跹起舞的美妙女子多么动人,衣裳华丽并散发着心醉的芳香。宫商角徵羽五音交织错杂一起,尊贵的神灵快乐无烦恼永健康。
简析:
作为《九歌》的开首篇,《东皇太一》在全诗中有着特殊的地位与意义。虽然自东汉王逸以来,历代注家对东皇太一是天神的说法,并无歧异之见,然而它究竟是什么神,却诸说不一。《文选》唐五臣注云:“太一,星名,天之尊神,祠在楚东,以配东帝,故云东皇。”认为东皇太一是东帝;洪兴祖《楚辞补注》与朱熹《楚辞集注》皆承袭其说,何焯《义门读书记》与马其昶《屈赋微》则认为是战神;闻一多又以为是伏羲;还有以为太乙、齐国上帝的,不一而足。
其实,“太一”在屈原时代并不是神,它在“东皇太一”中不可能充当神的称谓;而“东皇”,由于先秦时代的东——春对应等关系,表明了它乃是春神的指称。在没有更确凿材料发现之前,“东皇太一”应是春神的说法可以成立。至于“太一”,在这里的含义是始而又始,象征起始与开端。
诗一开首,先交待祭祀的时日——因是祭春神,故时日当在春天。选择春日的吉良时辰,人们准备恭恭敬敬地祭祀上皇——春神——东皇太一,让其愉悦地降临人世,给人间带来万物复苏、生命繁衍、生机勃发的新气象。主持祭祀的主祭者抚摸长剑上的玉珥,整饬好服饰,恭候春神降临。开头四句,简洁而又明了地写出了祭祀的时间与祭祀者们对春神的恭敬与虔诚。
继而描述了祭祀所必备的祭品:瑶席,玉瑱,欢迎春神的楚地芳草以及款待春神的佳肴美酒。这一切,配合着繁音急鼓、曼舞浩唱,告诉人们,春神将要降临了。整个祭祀气氛开始进入高潮。
末尾四句,是全诗的尾声,也是祭祀的高潮——春神于此时降临了。“偃蹇兮姣服”——是春神美妙动人的舞姿与外表,“芳菲菲兮满堂”——是春神带来的春的气息与氛围。欢迎祈盼的人们于是钟鼓齐奏、笙箫齐鸣,使欢乐气氛达到最高潮。末句“君欣欣兮乐康”,既是春神安康欣喜神态的直接描绘,也是祭祀的人们对春神降临所表露的欣喜心态。
全诗篇幅虽短,却层次清晰,描写生动,气氛热烈,给人一种既庄重又欢快的感觉,充分表达了人们对春神的敬重、欢迎与祈望,希望春神多多赐福人间,给人类的生命繁衍、农作物生长带来福音。
屈原以不同于《九歌》它篇的写法,在短小精悍的篇幅中,生动展现了祭神的整个过程和场面,给人留下了极其深刻的印象。(徐志啸)
原文:
暾将出兮东方,照吾槛兮扶桑;抚余马兮安驱,夜皎皎兮既明;
驾龙辀[1]兮乘雷,载云旗兮委[2]蛇[3];长太息兮将上,心低徊兮顾怀;
羌声色兮娱人,观者憺[4]兮忘归;緪[5]瑟兮交鼓,箫钟兮瑶簴[6];
鸣篪兮吹竽,思灵保兮贤姱[7];翾飞兮翠曾,展诗兮会舞;
应律兮合节[8],灵之来兮敝日;
青云衣兮白霓裳,举长矢兮射天狼;操余弧兮反沦降,援北斗兮酌桂浆;
撰余辔兮高驼翔,杳冥冥兮以东行[9]。
注释:
[1]:音“舟”,本是车辕横木,泛指车。[2]:音“危”。[3]:音“宜”。[4]:音“但”,安详。[5]:音“庚”。[6]:音“巨”,悬挂钟磬的木架。[7]:音“苦”。[8]:音“宣”。[9]:音“航”。
译文:
东方即将升起黎明的太阳,车驾的扶桑木栏被照耀得熠熠发光。
轻拍龙马将驰向何方?沉沉的夜色即将被我划亮。
手扶龙辕雷行苍天,云彩逶迤旌旗万千。
长叹于载日升空之际,心里眷怀着身下的茫茫大地。
壮观的景色让人激扬,众多的人们久久仰望。
俯瞰众生的祭拜
绵绵的玉瑟和密密的锣鼓,碧瑶柱上的钟罄间隔稀疏。
竽篪(chi)齐鸣,贤男姱女在求保于巫灵。
翠鸟轻快地低飞盘旋,人们唱着诗歌轻舞翩翩。
随应着歌舞的节律,纷纷而来的神灵将阳光遮蔽。
身上穿着青云白霓裳,手引长箭射天狼。
收起九弧弓返车上,拿着北斗星勺饮桂浆
牵起缰绳再次飞高驰翔,在冥冥的夜色中返回东方。
赏析:
《东君》一诗的祭祀对象是什么神,古无异辞,都说是日神。洪兴祖《楚辞补注》云:“《博雅》曰:‘朱明、耀灵、东君、日也。’《汉书·郊祀志》有东君。”朱熹《楚辞集注》云:“此日神也。《礼》曰:‘天子朝日于东门之外。’”戴震《屈原赋注》云:“《礼记·祭义篇》曰:‘祭日于坛。’又曰:‘祭日于东。’《祭法篇》曰:‘王宫,祭日也。’此歌备陈歌舞之事,盖举迎日典礼赋之。”近代王闿运始有异说,其《楚辞释》云:“东君,句芒之神。旧以为礼日,文中言云蔽日则非。”他根据诗中“灵之来兮蔽日”一句,以为神与日明明非一,故否定诗之所祀为日神,而以之为木神也即东方之神句芒。其实“灵之来兮蔽日”一句正如《湘夫人》中的“灵之来兮如云”一句,表现的神灵并非篇中所祀之神,而是一群其他的神,《湘夫人》中是九嶷山众神,本篇则是东君的随从之神,故可以“蔽日”、“如云”形容其多。泥定“灵”为神灵则必系所祀之神,显然是主观臆测,为今人之所不取,自属当然。况且,正如今人陈子展《楚辞直解》所说:“倘若以为东君定是东方之神,那么,为什么四方之神,或五方之帝,只祭其一呢?”
祭祀日神之诗,自然充满对光明之源太阳的崇拜与歌颂。这种崇拜与歌颂,是古今中外永恒的主题,万物生长靠太阳,对太阳的崇拜和歌颂自然是最虔诚又是最热烈的。在《九歌》描写祭祀的场面中,这一篇写得最热闹。
本篇一开头,就先刻意描写一轮喷薄而出的红日那温煦明亮的光辉。就如昏暗的剧场突然拉开帷幕,展现出一个鲜丽明艳的大背景,把整个气氛渲染得十分浓烈。旭日欲出,自然先照亮日神东君所住的日出之处,也就自然引出日神。东君是伟大的,他所驾驭的太阳把光和热带给人类,是那样的慷慨无私,自然有那从容不迫的姿态。所以他总是不激不厉,安详地驾着太阳车缓缓而行,履行他一天的神圣职责。
那么,当阳光普照大地,日神给人类带来的一切又有何等意义呢?作者并未转而叙述大地山川的反映,仍围绕主题描写了一个日神行天的壮丽场面。这里的龙和上文的马实际上是同一物。飞龙也好,天马也罢,都是上天的神灵,故屈赋中常互称。天马行空,自非凡马可比。这里的雷声,实际上是龙车滚滚驶过的声音。而天上片片绚丽云彩的伴随,就如龙车上插着万杆旌旗,又是何等的显赫。这种场面,只能从后世描写天子浩浩荡荡的出行中去体会了。
至此,作者笔锋一转,让东君发出长长的叹息。他叹息什么呢?因为他将回到栖息之所,而不能长久陶醉在给人类带来光明带来一切的荣耀中,所以他只有眷念,只有彷徨。但那行天时轰响的龙车(声)和委蛇的云旗(色)确实给他以快意,就连观者也因之乐而忘返。
提及观者,又自然地引出一个极其隆重热烈迎祭日神的场面。人们弹起琴瑟,敲起钟鼓,吹起篪竽,翩翩起舞。于是,东君的官属们也为人们这虔诚之心所感,遮天蔽日纷纷而下。
东君的司职很明确,就是为人类带来光明。然而这里描写的东君与众不同,他并不是趁着暮色悄悄地回返,而是继续为人类的和平幸福而工作着。他要举起长箭去射那贪婪成性欲霸他方的天狼星,操起天弓以防灾祸降到人间,然后以北斗为壶觞,斟满美酒,洒向大地,为人类赐福,然后驾着龙车继续行进。这里的一个“高”字,再次把东君那从容不迫伟大而无敌的气度生动地表现了出来。戴震《屈原赋注》认为天狼星在秦之分野,故“举长矢兮射天狼”有“报秦之心”,反映出对秦国的敌忾,联系历史事实,此论自非无稽之谈。
诗中没有缱绻的儿女之情,有的只是崇高的博爱;没有浓郁的芳香,有的只是炽热的情怀,这与人类对日神东君的崇敬和礼赞的主题是相一致的。
结合祭祀仪式上的乐舞表演情况来看,可以判断第一、第二章是扮神之巫所唱,第三章是迎神之巫所唱,第四章又是扮神之巫所唱。而各章歌辞之间的联接承转,又极其自然,在轮唱中烘托出日神的尊贵、雍容、威严、英武,那高亢宏亮的声乐正恰如其分地演绎出光明之神的灿烂辉煌。 (王宏理)
原文:
浴兰汤兮沐芳,华采衣兮若英[1];灵连蜷兮既留,烂昭昭兮未央[2];
蹇将憺兮寿宫,与日月兮齐光[3];龙驾兮帝服,聊翱游兮周章[4];
灵皇皇兮既降,猋远举兮云中[5];览冀州兮有余,横四海兮焉穷[6];思夫君兮太息,极劳心兮忡忡[7]。
注释:
1.华采:彩色华丽。若英:像花朵一样。2.灵:指云中君。连蜷:回环婉曲的样子。烂昭昭:光明灿烂的样子。3.蹇(jian):发语词。憺:安。4.龙驾:龙车。此指驾龙车。帝服:指五方帝之服,言服有青黄赤白黑之五色。周章:王逸《楚辞章句》:“犹周流也。言云神居无常处,动则翱翔,周流往来且游戏也。”5.皇皇:同“煌煌”,光明灿烂的样子。降,指云中君降临人间。猋(biao):疾速。举:高飞。6.览:看。冀州:古代中国分为九州,冀州为九州之首,因此以代指全中国。7.君:云中君。忡忡:心神不定的样子。
译文:
沐浴兰汤满身香,穿上华丽若英裳。云神回环停云端,神光灿烂正盛旺。安居云间之宫殿,可与日月争光芒。驾龙车穿五彩服,天上翱翔游四方。神光闪闪从天降,忽又疾飞返云端。高瞻远瞩超九州,恩泽四海功无量。思念神君声叹息,忧心忡忡黯神伤。
简析:
《云中君》是祭祀云神的歌舞辞。王逸《楚辞章句》题解说:“云中君,云神丰隆也。一曰屏翳。”江陵天星观一号墓出土战国祭祀竹简有“云君”,显然是“云中君”的简称,可证云中君就是云神。或以为月神、雷神、云梦泽之神、云中郡神、高禖女神等,俱不可从。
《云中君》这篇诗是以主祭的巫同扮云神的巫(灵子)对唱的形式,来颂扬云神,表现对云神的思慕之情。凭什么肯定是对唱的形式呢?首先,诗中说:“灵皇皇兮既降”,“灵”指神。又说:“灵连蜷兮既留。”《楚辞考异》曰:“一本灵下有子字。”王逸注:“楚人名巫为灵子。”《广雅·释诂三》之说同。则此“灵子”或“灵”指云神或云神附身的巫。那么,诗中两处说到“灵”的部分,一处称说“君”的句子,都是祭巫所唱。而诗中“蹇将憺兮寿宫”以下四句和“览冀州兮有馀”二句非祭巫所应言,则又是云中君的唱词无疑。其次,《九歌》中另外四篇祭天神之诗,除《东皇太一》兼有迎神的作用,另当别论外,其余《东君》、《大司命》、《少司命》也都是对唱的形式。
《九歌》的祭祀歌舞是在夜间借助于篝火或竹明、松明、灯光进行的,所以表现出一种神秘和恍惚迷离的气氛。
《云中君》一篇按韵可分为两章,每一章都是对唱。开头四句先是祭巫唱,说她用香汤洗浴了身子,穿上花团锦簇的衣服来迎神。灵子翩翩起舞,神灵尚未离去,身上隐隐放出神光。这是表现祭祀的虔诚和祭祀场面的。
“蹇将憺兮寿宫”以下四句为云中君(充作云中君的灵子)所唱,表现出神的尊贵、排场与威严。由于群巫迎神、礼神、颂神,神乃安乐畅意、精神焕发、神采飞扬。“与日月兮齐光”六字,准确地道出了云的特征;就天空中而言,能同日月并列的唯有星和云,但星是在晴朗而没有日光时方能看见,如同时也没有月亮,则更见其明亮。惟云,是借日光而生辉,云团映日,放出银光,早晚霞光,散而成绮,所以说“与日月兮齐光”。这两句,上句是说明“神”的身份,下一句更表明“云神”的身份。“龙驾兮帝服”,是说出行至人间受享。“聊翱游兮周章”则表示不负人们祈祷祭祀之意,愿为了解下情。古人以为雨是云下的,云师有下雨的职责。故《周礼·大宗伯》有雨师而无云师,《九歌》有云师而无雨师。屏翳或以为云师,或以为雨师,也是这个原因。“屏”是遮蔽的意思。“翳”,《离骚》王逸注:“蔽也。”《广雅·释诂二》:“障也。”则“屏翳”之名实表示了同“览冀州兮有馀,横四海兮焉穷”一样的意思。周宣王祈雨之诗名曰《云汉》,贾谊悯旱之赋题曰《旱云》,俱可以看出古人对云和云神的看法。
祭巫唱“灵皇皇兮既降,猋远举兮云中”,乃是说祭享结束之后云中君远离而去。“皇皇”是神附在巫身上的标志。神灵降临结束之后,则如狂飙一般上升而去。这里是表现云神的威严与不凡。“览冀州兮有馀,横四海兮焉穷”,则是云神升到高空后因眼底所见而言,表现了云高覆九州、广被四海的特征。末尾二句,是祭巫表示对神灵离去的惆怅与思念,表现出对云神的依赖情绪。祭云神是为了下雨,希望云行雨施,风调雨顺。所以云神一离去,人们便怅然若失。《旱云赋》写云开始之时积聚给沓,互相连接,“若飞扬之纵横”,“正帷布而雷动”,结果却“终风解而霰散兮,陵迟而堵溃。或深潜而闭藏兮,争离而并逝。廓荡荡其若涤兮,日照照而无秽”。风吹云散,希望完全落空。赋的末尾说:
“思念白云,肠如结兮。……白云何怨,奈何人兮!”表现了同《云中君》极相近的情感。由此可以看出,《云中君》对神的思念,只是表现人对云、对雨的乞盼之情。
此篇无论人的唱词、神的唱词,都从不同角度表现出云神的特征,表现出人对云神的乞盼、思念,与神对人礼敬的报答。一往深情,溢于言表。
原文:
君不行兮夷犹,蹇谁留兮中洲②?美要眇兮宜修③,沛吾乘兮桂舟④。
令沅湘兮无波⑤,使江水兮安流。望夫君兮未来,吹参差兮谁思⑥!
驾飞龙兮北征,邅吾道兮洞庭⑦。薜荔柏兮蕙绸⑧,荪桡兮兰旌⑨。
望涔阳兮极浦⑩,横大江兮扬灵(11)。扬灵兮未极(12),女婵媛兮为余太息(13)。
横流涕兮潺湲(14),隐思君兮陫恻(15)。桂棹兮兰枻,斫冰兮积雪(16)。
采薜荔兮水中,搴芙蓉兮木末(17)。心不同兮媒劳,恩不甚兮轻绝(18)!
石濑兮浅浅,飞龙兮翩翩(19)。交不忠兮怨长(20),期不信兮告余以不闲(21)。
朝骋骛兮江皋(22),夕弭节兮北渚(23)。鸟次兮屋上,水周兮堂下(24)。
捐余玦兮江中(25),遗余佩兮醴浦(26),采芳洲兮杜若(27),将以遗兮下女(28)。
时不可兮再得,聊逍遥兮容与(29)!
注释:
①该篇选自《楚辞·九歌》,与下列《湘夫人》为同一篇祭歌的上下篇(用林河说,见《九歌与沅湘民俗》),是祭湘水之神的乐歌。湘君、湘夫人被想象为一对配偶神,这两篇祭歌即是通过表现他们的恋爱生活以娱神。歌曲由男巫、女巫分别扮演湘君、湘夫人,全篇当为二神对唱。从文辞的口吻来看,《湘君》是女神的演唱以表示对男神的思恋与寻找;《湘夫人》则是男神的演唱以表示对女神的渴盼与追求。虽为神歌,歌词却极富人情味,对环境的描写也极其优美细腻。
②“君不行”二句:好人您犹豫着到现在还没来相会,会是谁把您留在了洲中?夷犹,即“犹豫”。蹇(jiǎn简),发语词。洲,水中陆地。按,自此以下八句是湘夫人所唱,她盼望湘君到来,由等待而生出隐忧。
③要眇(miào妙):美好貌。宜修:修饰打扮得恰到好处。
④沛:迅疾貌。桂舟:桂木造的船。此是湘夫人等湘君未来,自乘舟去迎候。
⑤沅湘:沅水、湘水,均在今湖南。无波:不生波浪。
⑥参差:排箫,以竹管编排而成,其状参差不齐,故称。谁思:谁来想念我。
⑦“驾飞龙”二句:驾着飞龙舟向北行驶,我正在洞庭巡回。邅(zhān沾),转,绕道。道,取道,行进。按,自此以下十二句为湘君所唱,此时他正忙于公务,未及赴约。
⑧“薜荔(bìlì毕力)”句:薜荔作舟的壁挂,兰草作舟的饰物。薜荔,藤本植物,味香。柏(bó博),通“迫”,逼近,附着。蕙,兰草的一种,又名佩兰。绸,缠缚。
⑩涔(cén岑)阳:江岸名,今湖南澧(lǐ礼)县有涔阳浦。极浦:遥远的水边。
(11)横:横渡。扬灵:显灵。
(12)未极:未到,此言尚未到达江北。
(13)“女婵嫒(chányuán蝉原)”句:仿佛听到湘夫人情思牵萦地在为我而叹息。婵嫒,牵肠挂肚。太息,即叹息。
(14)潺湲(chányuán蝉原):水流貌,此指流泪。
(15)“隐思君”句:她在那里想我想得好凄苦。隐,痛。陫(fěi悱)侧,同“悱恻”,形容内心悲苦凄切。
(17)“采薜荔”二句:就像在水中采那缘木而生的薜荔,到树梢采摘水生的芙蓉,我想他也是白想。搴(qiān千),手取。按,自此以下八句是湘夫人所唱,她不了解湘君正在赶路,仍在继续着自己的怨歌。
(18)“心不同”二句:若两心不同,纵有媒人也是徒劳;若情意不深,当然会轻易把它抛开。
(19)“石濑(lài赖)”二句:意思是水流很急,龙舟飞快,他本不难来到我身边。石濑,石上急流。浅(jiān坚)浅,水疾流貌。翩翩,疾飞貌。
(20)交:彼此的感情。怨长:长相怨恨。
(21)期:约会。信:讲信用。不闲:没有空闲。
(22)“鼌(zhāo朝)骋骛”句:自此以下四句是湘君所唱。鼌,同“朝”,早上。骋骛(wù务),直驰狂奔。皋(gāo高),水旁高地,岸边。
(24)“鸟次”二句:意思是只见鸟止宿在房上,水环绕在屋的四周,却未见到湘夫人的身影。次,止宿。周,围绕。
(25)“捐余玦(jué决)”句:把佩玉扔到江中。自此以下是湘夫人所唱,表达她在仍未等到湘君时的幽怨、决绝之情。捐,舍弃。玦,玉佩名。
(27)芳洲:香草丛生之洲。杜若:香草名。
(28)遗(wèi谓):赠送给。下女:下界凡女。
(29)“聊逍遥”句:大意是说寂寞中只好姑且逍遥以解忧。容与,舒闲貌。
译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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