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人

尸骨回到家，安葬也犯难。那时间，什么东西都充公了，家徒四壁，一贫如洗。每个家都像是一个被掏去五腑六脏的人，只剩一个空壳儿。没有钱买棺材，也没有自己的树木。中国人崇尚厚葬，难道就用席子卷着不成！

“我想好了，用橱子吧！”张兰英发话了。“橱子？”那可是张兰英陪嫁所剩唯一的嫁妆了。木箱子被砸了，大食堂烧锅；桌子被学校搬去了，仅剩这个橱子，塞着全家人的破衣烂衫。

“那不行！”婆婆替媳妇护着。嫁妆是女人从娘家带来的“脸面”，是对娘家产业的“传承”。哪个女人不对嫁妆满怀深情呀！

“就这样吧！”张兰英一边说一边收拾东西，下掉抽屉，扳倒橱子，砸去橱称，制成简易的“棺材”。

没有什么安葬仪式。儿子跪在土坑边，带着哭腔，哀婉缠绵，眼见着那只暗红色的橱子，渐渐地消失，船一样的穴坑消失，一堆灰色的泥土高了起来，块状的凌乱，像是扭曲变形的人脸。招魂幡插在土堆上。他突然嚎啕大哭，悲伤的情绪，像崩溃的闸门，那里面包含着多少悲愤，怒怨和伤痛，也有作为儿子自我谴责的怯弱，羞愧和痛心！

平凡产生伟大，不平凡更伟大！这就是我岳母张兰英的故事。天下的儿媳们，谁能顶着莫大的政治压迫，舍生忘死，背着公爹的尸骨，夜行几十里？谁能坚持用自己的嫁妆，安葬公爹？！足以让儿子们惭愧，亲邻们赞誉，孙辈们感激！

这是一个行孝道的壮举！是一桩仗大义的善事！在那丑恶的时代里，是一种人性的大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