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灵的放牧(韩传栋)

经典感悟

                     

读书是读书人升华心灵的必经之路,不是有“腹有诗书气自华”之说吗?古人云:“少年读书如隙中窥月;中年读书,如庭中望月;老年读书,如台上玩月”。“窥”、“望”、“玩”三个字极传神地道出了不同年龄段读书的境界。好书是空气和阳光,是思想之舟,是知识的总结,是智慧的钥匙,而读书则可以说是心灵的探险,思想的放牧,读书可引领我们奔向美好的未来。读书有不同的层次和不同的读法,心灵的感应也是风光各异万千气象。

 

少年青涩乱读书,喜欢优美词章,每每抄满案头。落日楼头的清丽,独上高楼的向往,随着心智的完善而飞扬。夜阑人静,万籁无声,或春风入帏,或秋月盈窗。此时一卷在手,犹如在人生寂寞的旅途上,与挚友相逢,与知音小酌,不仅是求知,还是心境澄澈的享受。不论是闲适地读野史笔记,还是进行专业研究,待苦心搜寻,获得一点点有用的信息有所启悟时,那份快意,犹如酷暑之饮冰淇淋般舒爽透彻,畅然,怡然。但因年轻气盛,阅历浅,毕竟只是领略了一些皮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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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走了二十余载,读书的重点转移到了对社会的关注,对当下的关切。因为中学时代是在拨乱反正时期度过的,因此特别喜欢鲁迅先生的文章,认为他的骨头特别硬,特男人,连头发都竖着有骨气。尤其是他的杂文,是一枚枚投向封建遗老遗少们的匕首。《狂人日记》中“救救孩子”的呐喊至今仍震撼着我的心灵。读出激越,是我那时心灵的寻觅。

 

大江东去,浪花飞溅,正气盈耳,豪气干云,与李白对影成三人,与苏轼把酒问青天,听屈原一声天问,才知祖国最重,家次之。这是我读书的第二个阶段。而且这一时期,我也写出了许多激越的文字,表达了我一个青年知识分子对社会的关切。尽管我的声音是微弱的,但我愿意用这微弱的声音替那些卑微的人说话,告诉人们看到这个社会不合理的现象,引起人们的思考,我以为,这是作为知识分子的天职。因为任何有良知的知识分子都应该是社会的良心,所以他们的声音汇集到一起就成为了呐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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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飘了三十余秋,心灵的星空也从激越到平实,喜欢黄钟大吕,傲然风骨作品之时,也喜欢枫桥夜泊,小桥流水的恬静与优雅。沈从文先生的作品让我读出了平静。巴金老的鸿篇巨著更让我读出了悲悯;一部《瓦尔登湖》读出了返朴归真。知道善待自然就是善待自己,崇尚简朴就是简约之美的流露。

 

诗人海子有一首名为《梭罗这人有脑子》:“……/梭罗这人就是/我的云彩,四方邻国/的云彩,安静/在豆田之西/我的草帽上”。也许是太神往瓦尔登湖了,海子这位东方的天才诗人,以至于25岁时选择了卧轨这惊世骇俗的方式作别尘世。走时,身上带的是梭罗的《瓦尔登湖》,那一刻,山海关的风吹皱了瓦尔登湖的水;天下第一关的雪,冰冻了瓦尔登湖的宁静与安然。超凡脱俗的瓦尔登湖成为了梭罗们的精神憩园,也成了大地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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仔细想一想,喜欢平实的作品,也不尽是意志的消沉、思想的颓废,而是随着人生阅历的丰富,而使阅读的兴趣发生了转变。能从不动声色地叙述中读出意蕴,从家常与平淡中读出大智慧和大乾坤,可以把玩文字和文字背后的人生,这应该是读书的又一境界了。

 

于是,喜欢庄子的逍遥自在!你看,一个睿智的老头,从花鸟虫鱼中悟出那么多道理,而且恬退隐忍,那是生命真正的境界,是生命无待,自由飞扬。在一个文化屈从权势的传统中,庄子是一棵孤独的树,是一棵孤独地在深夜看守心灵月亮的树。一轮孤月之下一棵孤独的树,成了一种不可企及的妩媚。一部《庄子》,一言以蔽之,就是对人类的怜悯!庄子似因无情而坚强,实则因最多情而最虚弱!庄子是人类最脆弱的心灵,最温柔的心灵,最敏感因而也最易受到伤害的心灵。

 

喜欢杜甫的“两个黄鹂鸣翠柳,一行白鹭上青天。窗含西岭千秋雪,门泊东吴万里船”,深知它的工巧而意蕴高远。重读他的《茅屋为秋风所破歌》,让人心怀温暖与感伤,直到热泪盈眶,竟能在不眠夜踱来踱去,不知如何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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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洒了四十余春,至此才知道:不只是 “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 才有意境,不光是“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才有缱绻 。奔放中也有和谐,苏轼的大江东去,意境开阔,感情奔放,但最后一句“一樽还酹江月”还是表达了作者内心的感慨,那就是深切期待人与自然的内心和谐。

 

读《老人与海》,初读读出的是百折不挠的硬汉精神和压力下的浩然壮美。但当晚霞洒满江面,老人站在大海边,眺望远方时,他也许是感到了人的渺小,海的博大。人要想征服大海,是不自量力。这时海天一色,人海共处的场面,不正好是一幅孤独求败的绝美和谐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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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一次读鲁迅先生,都是一次精神的补钙,是心灵的激扬。因为先生是一座不可逾越的文学珠峰,提到先生的杂文,就想到了投枪、匕首;同时,读者心目中先生是一副怒目金刚的形象,所谓“横眉冷对千夫指”是也;更有一些研究鲁迅的学者将他称为“惯于以阴暗心理推测中国的将来的人”。

 

其实,抱有这种认识的人们只见到了先生的一个侧面,而忽略或者说忘却了他那“俯首甘为孺子牛”,那充满了悲悯情怀的另一面。怒目金刚、横眉冷对是鲁迅的表面,他那深藏不露的,便是大慈大悲的对民族、国家乃至整个世界的关怀与温情。正是这内在而博大的情愫,推动着先生以其56岁的短暂生命,创造了永远昭示后人的不朽篇章。 从先生《记念刘和珍君》悲恸的文字里,从同情阿Q、祥林嫂的字里行间,我读出的是先生那悲凉的温暖、凄美的和谐。先生多么希望人心向善,社会清明!对底层的深切悲悯,读得我山呼海啸,目如春山,先生的悲悯是超越时空的,先生的温暖镌刻在骨子里,先生笔下的小人物,至今依然闪烁着人性的光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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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悠忽之间,南山出现,也只有气定神闲,淡定从容的陶渊明,才能见到这南山。陶潜的华章,温暖了我阡陌的心田。他那轮斜阳,又温暖了后世多少带霜的菊花?

南怀瑾先生说,细说中国几千年的历史,会发现一个秘密,“内用黄老,外示儒术。”它是中国的修心入世之道。是的,读南先生的文字,领南先生的风骚,看南先生那一袭长袍的装束,还有他那如雪鹤发,这本身就是综合了中国佛教、道教、儒家文化的化身,出世与入世,在南先生身上,体现得恰如其分,和谐自然。

读过《论语》我写到,其实《论语》给人的是内心的温暖与高贵,读之蒹葭苍苍,人在水湄;读之远山如洗,天人合一。这是一顶仙鹤,穿过两千多年的甬道,栖息在古老、现今与未来的大树上,让人性的光芒走向永恒。这样读来读去,我倏忽惊而转喜。应该说这是我读书阶段的又一升华。于是,我的文风也一改先期的激越,趋于平实与和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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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读书人,不只能把自己读成一个“图书馆”,一个“书厨”而应把自己读成一个有仁爱之心、温暖世道的人,读出一股自我救赎的力量,读出悲天悯人的和谐。读书,其实就是让心灵跟着大师们完成文化飞扬的一次次穿越。

 

生命是什么?其实就是尊严,生命的长度不在我们手里,但生命的宽度在我们手里,而读书则可增加我们生命的厚度。不论何时,不论何地,不论何境,都要给自己留出一块时间,营造一份心情,让油墨的芳香熏染自己,让文字的优美陶醉自己,让思想的光芒照耀自己,这就是读书人的精神。

 

坐拥书城,若能读出庄子“乘万物以游心”的心境,读出“千江有水千江月,万里无云万里天”的意境,读出温暖的人生,读出笃定的生命信仰,读出心灵的放牧,读出激越中的平实,愤世中的散淡,读出世道人心的温暖,那么一个读书人在灿烂星空下,就获得了灵性的自由和诗意的生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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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韩传栋,笔名粒尘,男,生于20世纪60年代,河南范县人。现任河南安阳殷都区文联副主席。中华当代文学学会员;安阳市散文协会副秘书长、常务理事;安阳市作家协会会员自幼酷爱文学,其作品见于《人民日报》、《读者》、《西安日报》、《散文世界》、《湖南作家》、《财富地理》、《黄河文学》、《中国铁路文艺》等。2006年,《母亲的红腰带》在全国真情人生纪实散文大赛中荣获二等奖;著有散文集《阡陌心田》。2011年,《岁月的眼泪》被选入人民日报2010年散文精选《智慧不会衰老》一书,《故乡那片芦苇》入选2010年中国散文年度佳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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