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老兵的回忆

个人日记

                                                                             

口述:赵振和     

整理:杨金冶    松原市乾安县赞字乡中心小学校

  徐春燕    松原市乾安县安字镇中心卫生院

 


 

我叫赵振和,生于1930年阴历1128日,194555在河北省昌黎县参军,成为新四军第三师二团三营九连的一名战士。当时的师长是黄克诚,团长是宗明山,连长是张海峰。同年改名为“东北抗日民主联军”,1947年初我被任命为班长,19478月,部队奉命改编为“东北野战军第七纵队”。194711月我光荣地加入了中国共产党。194811月,“东北野战军第七纵队20师”改称“中国人民解放军第44131师”。记忆中参加的战斗大大小小几百次,记忆犹新的就是东北东九门战斗、四平战役,锦州战役,辽沈大会战,平津战役以及解放万山群岛等。

1946年我参加了开鲁、通辽、茂林攻坚战。

1947年参加了东九门战斗,在战争打响或即将打响的瞬间,对于一个初上战场的士兵,可能会情不自禁地惊叫一声,或者是逃跑,或者是后退,但是当你看到你的最亲密的战友倒下了再也起不来的时候,你可能立刻就红了眼睛扑上去撕杀。几场仗下来,一个在家连小鸡都不敢杀的人,可能对一个苦苦哀求的敌人都会无动于衷。那年冬天,我们一个连去堵击敌人,我记得是晚上,天漆黑漆黑的,啥都看不见。外面天气寒冷,还刮着大风,下着雪,我们深一脚浅一脚地前进。当时我才17岁,有点初生牛犊不怕虎的精神,端着枪就往前冲,烟火弥漫的战场上,到处都是枪声、炸弹声和叫喊声,我冲上前去,边开枪边冲到敌人前面,大声喊,“缴枪不杀!”杀他敌人一个个措手不及。我记得清清楚楚,有个国民党小兵把身体钻进了随身携带的鸭绒被里,用拉链把自己锁在被子里。当时我不知道是什么东西,鼓鼓囊囊的,我就上前用力踩了一脚,里面顿时传来了一声尖叫,我手到擒来,立马就把他俘虏了。还缴获了敌人一门60炮,在这次战斗中由于我有英勇突出的作战表现,上级给我记立大功一次。


四平的四次战役我都参加过,第一次是19459月份,四平那时候被由国民党军队扩编的土匪霸占,我们东北联盟军打过去之后,那些土匪就逃跑了。第二次是19466月,由于敌众我寡,我军只好撤退。第三次是19476月,和国民党对战,最后也是以失败告终。第四次是在19483月,我们所在的部队第7纵队统一由司令员李天佑率领,我们班是突击班,作为班长,我们每次都是在最前面冲锋。从四平市的西南往城里攻,突破国民党军之防御堡垒,攻入市内。由于多次参加战斗,我已经有了经验,冲向战场,用机枪扫射敌人,只听随着“嗒嗒嗒”的枪响,几个敌人倒了下去,耳边传来的是阵阵枪声,我还缴获了敌人的一挺机关枪呢。战后,战友们羡慕不已。当然,缴获的不管是什么一概上交给组织。这次四平战斗,鉴于我的英勇作战的突出表现,我被上级记了立大功一次。

1948年秋天打锦州那年,部队在围绕锦州城一个月后才开始攻击。600门火炮对城内进行破坏射击,并在城墙上打开了多处突破口,锦州城内顿时成了一片火海,随着炮火的逐次延伸,各突破口的部队发起了猛烈的攻击,展开了城防突破战。天空中只属于火和硝烟,战壕外只属于恐惧与死亡。我紧紧握着枪杆,就如握住了救命稻草。轰轰的炮声还在继续,许多人从我身旁一跃而出,随着一阵激烈的枪声和惨叫,将鲜血泼洒在了战场上。我们在城西侧的战壕里开始打仗、射击,由于敌人的火力太猛,战友王少卿、苏少芹、刘琦接连受伤,我的臀部也受点轻伤,但我没下火线,我和战友孙继元继续挖战壕,边挖边打,为了掩护受伤的战友撤退,我就想出一个办法,用手榴弹蘸着黑灰,拔掉手榴弹上的扣弦儿,使劲一撇手榴弹,尖利的呼啸声音过后,是一片铺天盖地的爆炸声。砖块、泥土、瓦片、乃至人体残肢在空中纷飞,哭声、喊声、求救声不绝于耳,在旁观者的眼中,整个世界只剩下了两种颜色:到处正在溅落的灰黑色以及其中夹杂着的夺目的鲜红,在浓浓黑烟的掩护下,受伤的战友们迅速撤退。打了一天仗,我和孙继元又累又饿又乏,于是拿着哑巴爆米花坐在战壕里充饥,刚把爆米花放进嘴里,第一口还没等咽下去,又接到全面进攻的信号。刚刚经历过战争的洗礼,我们还没有来得及抚平身上的伤痕,便又要开战了。我们彷徨,我们恋家,我们思想矛盾,但是最后,面对最恶劣的环境,我们依然还是选择拿起了枪杆子,军人,接到命令就得向前冲。在打锦州外围的时候,副营长问,“谁能勇敢去把外围墙炸掉?”作为突击班的班长,我毫不犹豫地大声说道,“我去!”我凭借地形特殊性,手拿着两个爆破筒,在战友的掩护之下向外围墙冲去。四、五十米的距离,几个S跑跳,接近了外围墙,我猫着腰看见围墙下面露出的排水沟,沉着机智地将已拉开了导火索的爆破筒插入,并压了数秒钟,我从容地滚了下来,刚离开,只听“轰”的一声巨响,围墙被炸开一大截。进了城围墙后,里面是一个大白楼,国民党官兵都在这个楼里,我又猫着腰,用另外一个爆破筒放在了楼底下往外排水的水管附近,拉开导火索后快速撤离,又听“轰得”一声巨响,大白楼的东南角被炸掉了,天空全是砖片、瓦片、铁片的噼里啪啦掉落的声音。在我们头顶上的空间里,许许多多巨大的玻璃块崩裂开来,纷纷跌下。炮弹向四面八方投射出,周围想起了枪声,我环顾四周一看,自己人一个都没有,那我也没有胆怯,战场到处是火焰,随后,我一个人冲上楼去,看见里面敌人的一个参谋长和他的老婆家眷,随着我的一声高喊,“不许动,举起手来,缴枪不杀!”擒贼先擒王,里面的国民党兵乖乖地举起手来,一个像是敌军官的人问我,“弟兄,你们用的是啥炮?怎么这么响?”我没搭理他,还有个敌兵和我套近乎,“咱俩还是老乡呢?”我一脸严肃地说,“老乡你也给我老实站着,站好队往外走。”过后才知道我个人俘获了国民党的一个副参谋长,俘虏大约是三四百人。

     我们把俘虏押下楼去,集合在大院子里,战友们清理战场,炮弹声仍然不绝于耳,我问,“副营长,怎么还有炮弹往咱们这院子里落呢?”副营长猛然大悟,“哎呀,我们忘记插旗了,快去插旗!”因为每一次战斗我们取得胜利后必须以插旗为号的,当时却不知道为什么就忘记插旗了,外面的同志们还以为我们没攻下来呢,又往里面打十几枚炮弹。此刻外面的战斗仍在继续,远处敌人还有一门火炮在对着我们,不时地往我们这边射击起来。我和战友王起、黄明利三个一起过去射击敌人,眼看着敌人的火炮打了过来,我和王起迅速跳进战壕,而黄明利由于贫血,动作慢了点,被射击过来的火炮击中了胸前,不幸倒了下去。亲眼目睹和我一起出生入死的战友牺牲了,激起了我强烈的复仇怒火,我站起来拿枪跳出战壕,对准敌人隐藏的地方“嗒嗒嗒”一顿猛扫,打的敌人一败涂地。战到最后,我们班只剩下我和孙继元俩人。战争打到天亮,部队继续进攻,攻打锦州老城,大部队开来了两辆坦克车,这是我们第一次看见坦克,我们跟在坦克的后面,大部队冲进城后两个小时,锦州城解放。锦州战役俘获范汉杰以下官兵8万余人,

战后在一个大庙里紧急集合,李教导员点名表扬我和我的班,“这次战斗,我一直跟着九连三排七班,班长赵振和英勇作战,动作迅速。”锦州战役后,上级领导鉴于我冒死炸外围墙和炸大白楼楼角,独自一人俘获敌军三四百人。在此次作战中特别英勇,表现尤为突出,给我记立大功两次。

到了天津没打仗之前,正好二排缺排长,副营长张晓海问九连哪个班长优秀,其他班长极力推荐我,当时张营长就认命我为二排排长。

1948910月,参加辽沈战役,协同兄弟部队攻克锦州,尔后将国民党军第9兵团包围于黑山、大虎山地区,歼其4万余人。

194812月到19491月参加了平津战役。

19493月,我们奉命南下,从天津至广州近万华里,一身戎装的战士们每天背着步枪、子弹、手榴弹、米袋等重约25公斤的东西,一边打仗一边行军,一天一百二十里地的行程。困难重重,累得我们疲惫不堪。最难忘的是1949年五六月间,部队进入大别山至江西一段,正遇梅雨季节,脚步不停的战士们没有雨衣,也没有衣服可换,军衣干了又湿,湿了又干。更令人心焦的是,许多战士的双脚都打了双泡(泡外有泡),而且水泡变成了血泡、脓泡,雨中的千军万马将行军路踩踏成了泥浆地,被磨穿了的脓泡被灌进鞋中的泥沙浸泡,钻心疼痛,白天行军,撑到晚上休息时,我就剪下马尾巴穿在针上帮战士们挑血泡、放血水,第二天,我们又继续赶路,这样的行军持续了近两个月。

行军路上的许多艰辛大家都挺住了,但最苦的是北方人水土不服,抵抗力急剧下降,加上没有蚊帐,被山野间的蚊虫叮咬,疟疾和痢疾在部队里流行起来,有的连队发病率高达80%,有的战友走着走着,倒在路旁就再也没有起来……好在我身边的战友没有倒下的,有病了就吃药顶着。我身体素质还好,看见有的战士掉队了或者累了,我就帮着扛枪背行李。因为我是排长,我是共产党员,我必须做到这一点,时刻为战士们着想。每天晚上都是等战士们睡着了我还巡逻查岗,第二天早上给战士们打洗脸水。我无微不至地照顾我的战士们。就这样我们跟随大部队一路步行从东北走到海南。在这次南下行军中,由于我日常生活中的突出表现,我获得了“南下行军模范”称号,记立大功一次。

1950年参加了剿匪,广东战役和解放万山群岛战役。

1951年在广州廿五步校学习文化。学习期间,由于我刻苦学习,成绩突出,被评为“一等学习模范”。

后来转业到地方。

……

党和国家给了我良好的待遇,幸福地享受晚年生活,做为沧海一粟的我,倍感幸福骄傲和自豪。忆往昔,峥嵘岁月。我把埋没几十年参加革命一些鲜为人知的刀光剑影的陈年往事回忆梳理一下,让我的孩子们,特别是晚辈们,了解今天的丰衣足食、幸福快乐的生活来之不易,而是无数的先烈舍生忘死,前赴后继用生命和鲜血换来的。然而,我并非是想向世人证明,我自己如何如何伟大,我把回忆整理出来,这只是我这85岁老人的一点人生乐趣。在那战火纷飞枪林弹雨的战场上,在那舍生忘死流血牺牲的年代,在那黑暗即将过去的蹉跎岁月,一桩桩、一件件的往事,涌上心头。尽管我们在革命战争年代没有什么精彩之举,但同样与战友们并肩奋斗,从东北老家一直打到海南岛,消灭了美国支持的国民党八百万正规军,解放了全中国。这些经历是我这辈子最大的财富,这些财富也是多少钱买不来的。

至今,我还保留着,“解放军东北纪念章”、“东北人民解放军勇敢奖章”、“华北解放奖章”、“解放军中南纪念章”各一枚。另外,一枚“战斗英雄奖章”和一枚“东北民主联军模范奖章”由于个人原因,被别人拿走至今未还。


 

 

2005年,中国人民抗日战争胜利六十周年,我收到一枚“中国人民抗日战争胜利60周年纪念章”。

 


 最后,以一首打油诗来结束这篇文章:

生于一九三零年,

十五当兵保家园;

枪林弹雨经历过,

扛过枪来扔炸弹。

参加战斗好几年,

不畏艰险不畏难;

眼见战友离我去,

我命也曾一线悬。

四平锦州辽沈战,

万山群岛近海南;

陆地水上都战过,

我为祖国做贡献。

耄耋之年体康健,

儿孙孝顺妻也贤,

写篇回忆留在手,

幸福快乐过晚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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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评论

绿叶依旧

祝福老兵,幸福安康![em]e177[/em] [em]e177[/em]

绿叶依旧

哪天我整理一下,给《中国老年报》投稿,你看如何?落款是:口述:赵振和 整理:李连和 徐春燕[em]e113[/em]

简单的心

[em]e100[/em] 写得很好,不当作家埋没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