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晴

几天来，脑子总闪现一个镜头：一辆豪华轿车疾驰狂飚，嘎声刺耳冲天……鲜血染红了初冬的夜晚。婶娘，在我十八岁时学缝纫所拜的师母，您再也听不到我深情的呼唤……

想当初，您是附近村庄出了名的穆桂英，田间大路上有您不让须眉的立足套马杆的吆喝，手持长鞭驯服着红鬃烈马，装运来回的粮食、草肥；闺房里鸳鸯枕上一对活生生的蝴蝶伴着昏黄的灯光纷飞舞袂！可是今天，我再也看不到您倔强的身影，在您的第一个儿子九个月的襁褓中，一枚花生仁卡在食管內，没来得及送进医院，可怜的小生命，紧紧的贴着您的胸口，疼到您的脸上、心里……那一刻，我感觉，您快要疯掉。

两年多的时间里，您并不是我想象中的那样软弱，相继添下一双女儿，走出了阴影。还在咱村北头租了门面房，重拾拿手活艺，开了家裁缝店。那年，我二十岁。
曾经好生羡慕您手中的五彩线，更别说自拉自唱穿着亲手缝制的衣服，能在同伴儿的面前炫耀一番，那份自豪感，没的说！通过母亲和您商量，我给搭下手。一边锁织裁好的布料，一边给您缝合成的衣服进行熨烫、劈缝。我们娘俩配合的那么默契，一个眼神足够！就连一旁跑杂活儿的叔叔都以为是因他在场，我不好意思开口说话。于是，就悄悄躲在一边，借口有事出去。天知道您缝衣片时您喜欢静，俺也喜欢沉默。更多的时候就那么会心一笑，达成共鸣。我成了您灯下的影子，静静的踩着脚踏板，任轮子在眼前飞转，光阴在充实中疾逝，打那时候起，叔再也没有借故出去过。我们依旧，工作时平静如水，闲暇时亲密谈笑。忘不了每个夜晚，我们收拾好一天的裁布零件，成品。您送我离开……一出店门，我一溜烟的跑出您的视线，消失在夜色中。您了解我，喜欢奔跑。

回到家里，电视剧正在热播琼瑶的《梅花三弄》，那时的我迷恋着呢！蹲在炕上织着毛衣陪着剧中人儿掉眼泪。待到次日跟叔婶聊起，他们还夸我真有股劲儿，那么晚了还织毛衣？殊不知我给自己布置好的作业：无论忙与闲，都织一两线。

时间在一天天的过去，当我发现您时不时的有阵儿烧心、呕吐。起初以为您生病了，便催促瞧医。！后来才知道，您怀了孩子。但依然坚持熬夜裁制缝纫。叔心疼您，常常劝慰，您都一律驳回。您说，与其躺着难受，不如分心忘痛。跟着您学缝纫，不仅能裁衣做衣，还能学会更多做人的坚强容忍、从容面对！

我结婚的嫁衣，是您亲手缝制。

我女儿的出生外套，是您精心设计、绘图、绣花。

我的那个他的夏凉衫，也是您准确的量身定做。

这些，落在记忆中画面。永远都是新的……只因，您在我身边从未走远。

我的出嫁，和您见面的机会很少很少。但还是每年都有。在这个物价上涨的今天，您放弃了小店，放弃了梦想，把尺子、熨斗深藏。和叔叔建了一家煤球加工厂，，整天和黑色打着交到，每每到您那里拉煤球，您不是少收钱，就是多给货。我懂……故乡亲人的情结，都融进这黑色的生活里！

三年前，听母亲说起您搬家了，搬到厂子附近。为的是生意照顾，和别人更换宅地。您呀，一刻都不停歇，还得照顾老人、孩子。一辈子的鸡刨命，您常说。可如今，孩子大了，都在外地求学。您家奶奶轮流赡养，就在奶奶挪走的第二天晚上，您感觉心里特空，就到马路对过串门闲聊。正好席话间小弟想起喝杯酒，起身欲以离开。婶娘您劝道：别喝酒，那可不是好东西儿！小弟笑着以央求的口吻：婶儿，我就喝这么一点点儿！说着，用手作了个一公分高的比划。便抬脚走人……您也跟着离开了。谁知，这一次离开，成了诀别！

当叔叔抱着您血肉模糊的身躯放声痛哭时，您的心脏已经停止了跳动。可您的眼睛却始终间歇地睁开、闭上……我想，您肯定有太多的放不下。放不下老奶奶回来有谁照看？放不下儿女春节探家有谁给他们深深的眷恋？放不下孤枕边的叔叔谁来陪伴？放不下厂子那么多琐碎谁去打点？放不下…您也得放啊！

您累了，就歇歇吧…您瞧，菊花开得多美，不畏霜寒。可还是抵不过严冬的无情。纵然您有太多的依恋，也没能躲得过肇事者的撞击！这一幕，任凭叔叔发疯似地在大街上寻找“人呢？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