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悠我心

又从花市抱回一盆含苞待放的栀子，这已是第三次了。

接连两年，每年夏初，都会循着飘逸极远的浓郁花香，流连于缀满苞蕾的栀子树前，按捺不住心中的一浪高过一浪的冲动，满怀希望的抱一盆回家。可没过几天，枝叶便不明不白的枯萎，总也等不来“雪魄冰花凉气清，暗送娇香入画庭”栀子花开的雅致诗境。面对一地枝叶狼藉，曾信誓旦旦痛下决心，此花与吾已情尽缘绝，从此不再问津这种南方花木。偶尔想起，却又禁不住垂涎之欲，心中暗痒。因为，之前不管是自己移植，还是买回的花，大都在能意气风发的生长，极少有屡战屡败之状况，可这栀子花接二连三状况频出，实在心有不甘。

腾出花架上一处阳光充裕的地方作为“豪宅”，小心翼翼的把栀子放好。为了让它安心入住，连周围的邻居也为它进行了一番精心遴选。左边是一株小叶幸福树，比栀子花低些，不论阳光在哪个角度，都不会挡光；右边是即将进入休眠期的仙客来，悄无声息的静卧，不会打扰栀子花开的声音；北边则是自己扦插的几盆茉莉，枝头已是花苞攒动，只待一声号响，便齐刷刷的挥舞羽衣霓裳，迎来花季青春。在空间逼仄，花木繁茂的阳台，如此布局，煞费心思。只愿栀子花能和周围的邻居枝繁叶茂的和睦相处，也不枉我一番苦心。

每天不厌其烦的喷淋，殷切期盼的照看，栀子花终于在几天酣睡之后，缓缓醒来，露出些许了笑容。

栀子花，不惊艳，不妖冶，不娇媚，在众多草木中，即使盛放，也是低眉颔首，不事张扬。花色是极其普通，最原始朴素的白，却因细致，清澈，自有其独特之处。花苞先是绿色，如一粒粒紧密包裹的梭型果实，坚实地挺立于枝叶间。欲开之前，它会在绿色花苞间环绕一圈淡淡的白，隐隐露出几道裂痕，或许它在暗暗传递一个讯息：花将放，香欲来。小叶幸福树屏住了呼吸，仙客来收起来叶片，为它的舞台腾出更多空间，远处的文竹、吊兰则如一群不谙世事的小丫头，瞪大眼睛，张开嘴巴，板着手指，轻声细数着一瓣、两瓣、三瓣，数着数着，没了声息，因为一朵完整的花苞已层层张开，优雅别致地呈于眼前。顿时，香气四溢，如打开了一坛雪藏了十几年的陈酿，一股浓烈的芳香扑鼻而来，容不得你反应，更容不得你拒绝，便将一颗颤巍巍的心紧紧攫取，俘虏。侧耳，隐约听到花叶间其它花瓣“噼啪噼啪”裂开的声音。俯首，手鞠笑靥，轻轻摩挲，让芬香肆意沁入心脾，渗入每根神经和细胞。

夙愿梦圆，我生命中第一朵真正属于我的栀子花，终于为我而放，三年来的一份坚持，终于得以回报。

眼被栀子花牵着，心被花香萦绕，日子过得怡然自得。某日，忽而发现，栀子花北邻的枝梢，顶着几朵玲珑洁白的茉莉花，这才惊然回首，几天来，自己将全部心思放在了栀子花上，原本视为掌上明珠的茉莉和其它草木已冷落多日。往年这个季节，总会一次次照看，喷淋，修剪。目光在茉莉枝梢也是停留最多的，每天都要关注它的每一个细微变化，期冀“案落玲珑雪，清香萦屋彻”的诗意日子。如今，这些习惯，因为栀子花开而悄然发生了改变。不禁暗问自己，对茉莉的挚爱，竟也是经不起栀子花芳香的侵袭，这岂不有点“喜新厌旧”之嫌。心中不免有些自责。

在袭人清香中，对着枝梢微笑的茉莉讪讪示好，想弥补心中之愧疚。喜好茉莉，由来已久，一则因为花素香浅，笑靥淡然，能静守一隅心湖。二则，这几株都是我亲手扦插培育，从单枝独苗到花繁叶茂，倾注了很多心血，如孩子般亲切，难以割舍。

茉莉，花色洁白，与栀子花有七分相似，却又不尽相同。若是非要将两者相比，仍是难以一决高下，各有千秋。茉莉如小家碧玉般可爱，充满灵性，它萦纡着一种熟悉的味道，疏远却近在咫尺。它的香，不浓郁，不强烈，只是淡淡的，浅浅的，由着爱花人的性子去感受，不温不燥，不深不浅，如秋水般清澈安静，涓涓而来，将馨香温柔地洒落每个角落。花朵娇小玲珑，每一瓣却都是认真到极致的开放，即使被冷落，被遗忘，仍是一如既往地从容悠然，静待一隅。因为它知道，花季是生命的至高演绎，是弥足珍贵，不容忽视的，都要以一种精致的姿势去展示的。

整个夏季，栀子和茉莉从未停歇，小小阳台上，你方唱罢我登场，轮流登上舞台演绎花季传奇。

作为邻居，想必它们之间也是有沟通和交流，也会窃窃私语。静夜，茉莉花会托起小小娇腮，娥眉轻挑，“栀子姐姐，你如此端庄，优雅，真有大家闺秀典范呢。”栀子花则嘴角上扬，莞尔一笑，“多谢小妹，其实你才是最美，玲珑可爱，美貌如玉，最是精致呢。”我缓缓呷了一口清茶，将茶盏放在藤椅上，起身，左右环之，“两位有幸为邻，实乃千载之缘。蜗居中虽草木甚多，但都不及尔等仪态万千，两位可谓占尽了无限风情呐！”正说得起兴，栀子和茉莉悄悄指了指正在熟睡的仙客来和自顾与月影玩耍的幸福树，异口同声的说，“嘘，小声点，别让它们听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