悟

晨醒的时候，突然听到窗外一阵阵唧唧喳喳的鸟鸣，七嘴八舌，此起彼伏，像合唱似的，充满了欢愉之气。

是又一个春天要来了！

自从入冬以来，好似许久没有听到自然界的美妙之声了。没有了秋虫的低吟，鸟雀也懒得喧嚣，日子似乎也了无生气，夜的安静也像死寂一般。

    蓦然想起去年秋天的寒蝉之声，在某一个夜不能寐的晚上孤清地响起，不知疲倦地咏叹在人声阒寂的夜里，唱得夜更加的寂静，唱得人的心安静下来，就这样一直唱寒了春水，叫黄了绿叶。

    这样的声音，许是在每一个秋夜、每一个春晨，一直都在的。只是，这么多年，我却好像从来没有“听见”。
  
 

 

 

有时候，感觉人生似有重重的纱幕遮挡，而岁月就像一个魔术师，在你面前一点一点、一层一层地把纱幕揭开。慢慢地，过去看不见的，看见了；过去听不见的，听见了；过去不知道的，知道了。而过去你以为看见的、听见的、知道的，却又模糊了、不确定了。

许是心智愚钝，开窍太晚，直到这一二年，才开始有意识地打量自己、认识自己。仿佛过去的几十年，自己一直闭着眼睛，摸着石头过河，虽不是瞎子，可从未看见。而今，逐渐地睁开了一支眼，用一只眼打量别人，用另一只眼反观自己。

“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人若想看见自己，大约先要看见他人。所谓没有比较，就没有鉴别。当你不知道别人的样子，也就没有客观的参照去认识自己。这些年来，自己对他人，大概是看而不见，听而不闻，只是一味地专注于自我，真是墙角之花，孤芳自赏了。

说来要感谢微信，让我更好地看见了别人，才对照反观出自己。而这一对照和反观，却有点意外。

以前自以为细腻的那个我，模糊了，看见了自己的粗线条；以前自以为深刻的那个我，模糊了，看见了自己的简单；以前自以为宁静的那个我，模糊了，看见了自己的惰性；以前自以为理性的那个我，模糊了，看见了自己的任性。

    更不堪的是，看见了自己的冷清。

像一片秋水闲泊一隅，不来，不去，未曾近人，也少有人近；像一块未燃的炭火，冒着烟却没有火苗，有温、不暖。

 



 

长久以来，自己的内心，似乎都在追求一种圆融。与人求同，与事求和，循规蹈矩，不方不圆。照着大众的样子打扮自己，学着别人的方式为人处世，不敢活出自己的性情。

所以，当看到自己种种的不堪时，是难于自我悦纳的。于是，拿出“知耻而后勇”的气概勉励自己：从今天起，关注别人，关心他人，学着做个有温度的人。

然而，这样的热度，终究没能维持几多时日。习性像个任性的孩子，喊着性情的反调，执拗地拉着你的衣角，把你又拉回你的原形里。

你发现，自己的内心里藏着一个小女孩，过去她一直很安静，你几乎忽略了她的存在。可是近来，她却越来越不安分，越来越任性地主导你，她时常会跳出来提醒你：“人生已经过半，你该回归自己，活出性情了”。这种声音日渐强烈，而你内心一直存在的那个声音：“人在社会，需要自我塑造，不能过早地放弃自己。”却日渐苍老衰微了。

你发现，自己正一点一点地退出一种生活状态，退出一种化妆的人生。如果说，人前半生大多是活给别人看的，后半生才是活给自己。活给别人看就难免自我美化、难免化妆，那么，我如今确是开始一点一点地卸妆了。对人对事不再求同，敢于存异了。不想做的事，能够拒绝了；不想见的人，能够回避了；不想说的话，能够沉默了。以前不敢做的事，斟酌后还是做了；以前不敢说的话，考虑后还是说了；以前不敢展露的心态，不再遮遮掩掩了；以前不敢显露的自我，不怕与众不同了。不再努力追求完美，不再刻意营造和谐，越来越趋向自己，越来越接近本性。

 

接受一个有瑕疵、不完美的自己，放弃一个大众化、更完善的自己，这是不是一种任性？

有人说，人都是一点一点退出去，退出一种人生热情，得到一种清淡自持。人，不比较，或许就能清淡；守成，或许就是自持。其实，我倒不希望自己退到失去人生热情。在我看来，人生，有退就会有进，退不是无所为，而是有不为。人在世上，有不为，似乎比有所为更难做到；放弃，有时候比坚持更加不易。

一晃四十有五了。何为何不为，是进还是退，我还要惶论对错吗？不如任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