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窝喜鹊

个人日记


 

               八岁的时候，我从乡下搬到城里来，离开了故乡。对于鸟的记忆颇少，只知道一些留鸟，比如麻雀，燕子，喜鹊，乌鸦。鹞鹰在天上飞，扇动有力的翅膀，终看不清它的样子。那时候，还有雄鹰，翱翔的身影总隐在云端里。

            依稀的记忆，春天来得最早的是柳叶眉，身子小巧，羽毛淡绿，在柳条丛里低矮伶俐地飞，叫声啾啾。四月中旬，会看见站在柳树枝桠上的布谷鸟，声音粗犷，布谷--布谷--布谷，农人看着暖融融的窗外，就有点坐不住板凳了。还有一种山雀，常落在一片低矮的树影里，先是一只叫，戏戏古--戏戏古--戏古，一会功夫，整片林子，都是美妙的鸟声了。

             冬天，和小伙伴捉麻雀。盼着天黑，拿了手电筒， 爬上梯子。麻雀窝大都在房脊的空隙里，或在檩子的夹缝中。雪亮的手电筒一照，那些麻雀就成了掌中物。深冬，大雪后，也曾扫了新雪，露出黑黑的土地，撒上一把金黄的小米，用大筛子扣鸟。麻雀总是聪明，扣住的大都是一些山鸟，模样艳丽，叫声也好听。
 

             家乡的土地上，生长着很多树种，杨树和柳树居多。杨树伟岸挺拔，柳树婀娜多姿。秋天庄稼收了，大地空旷。树的叶子落尽，枝桠清瘦，曲折硬朗，像一尊尊雕塑。这时候，我喜欢一个人到乡下走走，或坐在田埂上吸烟。常看见黑黑的鸟窝，那是喜鹊的家。这些窝做工粗糙，大都是长短的树枝，还有凌乱的草茎，不甚好看。

             站在杨树下，秋风吹拂着广袤的大地，鸟窝似一只只眼睛，在默默地看着远方，或在无言地打量着尘世。有一两根鸟窝的枝桠落下来，掉在眼前。我有点感慨，甚至有一点担心。夕阳落下，晚风更紧，无情地吹歪了很多东西---那些举着鸟窝的杨树，还有站在杨树下的自己。想起一句话：伐木工，求你把有鸟窝的那棵树留下吧。
 

             一年春天，我看见杨树上来了两只鸟，翅膀黑亮，胸脯雪白，俊美的尾巴一翘一翘的，是喜鹊。它们从一根树枝跳到另一根树枝。喳喳地说着话，交换着眼神，声音或急或缓，好像在讨论问题。我不是孔子的弟子公冶长，能听懂鸟语。如果是那该多美啊，就在山坡搭个草舍，屋前溪水潺潺，屋后杂树丛生，每天和鸟儿说话聊天，过神仙一样的日子。
             
            一只喜鹊从远方回来，叼着树枝，另一只喜鹊从窝旁飞起。不久一个丰满的鸟窝就搭在树桠间，像一个念想，更像一个温暖的符号。那里装着心跳、期盼、更装着爱。夏天的时候，我又来，它们的家有了新成员，几只小喜鹊，叽叽呀呀地在鸟窝上露出稚嫩的小脑袋。大喜鹊从远方回来，嘴里叼着蚂蚱，蛾子或者螳螂。鸟窝里顿时嘈杂热闹起来。就像小时候父母给我们分糖果的瞬间，争先恐后，热切而喜悦。
 
            秋天如期来了，大地一片金黄。小喜鹊的翅膀日渐丰满有力。它们随着辛苦的父母离开拥挤的家，飞向蓝天。老喜鹊在谆谆教导，老生常谈。怎样飞才快捷省力，怎样躲避风雨，如何捕捉昆虫。也似少年时，大地上的庄稼成熟，父母领着我们，告诉什么是麦子，什么是高粱，萝卜是长在土里的，向日葵成熟就低下头来。
 
           数九隆冬，寒风凛冽，大地上落满了白皑皑的雪。我踩着咯吱咯吱的雪，来到杨树下。春天的那两只喜鹊正从树上飞到地上，好像在寻找什么，一会又飞回树上。它们的言语不多，站在高高的树枝上长久地眺望。黑黑的鸟窝很空洞，其实，我想它们的心也是空的吧？
 
          它们的孩子已经飞到远方，带着它们的哺育。就像我们的孩子、亲人，在外地上学读书，打工劳作，远方有他们的梦想，事业，爱情。浑浊的目光在一瞬间也许和清澈的目光是对视的，殷殷的思念也许是一样翻山越海的。就像我们站在老屋，会看见先人的足迹，听到孩子的笑声。我看见，那两只喜鹊叼起树枝，在默默修补它们老旧的窝。     
 
 




 

                                                 后记：这几天，在读苇岸的《大地上的事情》。他面对很多消失的鸟儿，写下了这样一段话：在神造的东西日渐减少、人造的东西日渐增添的今天，在蔑视一切的经济的巨大步伐下，鸟巢与土地、植被、大气、水，有着同一莫测的命运。在过去短暂的一二十年间，每个关注自然和熟知乡村的人，都已亲身感受或目睹了它们前所未有的沧海桑田性的变迁。最后，他引用英国作家威廉·亨利·赫德逊的话：美消逝了，而且一去不复返。  
                                                                         














文章评论

小楼听雨

小时偶尔看到过喜鹊，更多的是麻雀。每次读你的文字，内心特别宁静，仿佛经历一般。甚幸，可以在文字里享用童年时光。

都市樵夫

看了，真的深有感触。过去的毕竟留不住，那些美好，那些理想都远去了，都藏在记忆里。我们能说什么呢？在记忆深处留一块地方，埋葬我们年少的梦想。让眼泪留在远方的地平线，等待如血的太阳。

泊

人生是不可抗拒的前行。让美好保鲜，用回忆取暖。

暖暖

鸟的一生如人一样啊！欣赏这样的美文！

野山

美没有消失，在你的笔下。。。[em]e179[/em] “ 我看见，那两只喜鹊叼起树枝，在默默修补它们老旧的窝。在一片凄惶的天野下，我看见一切的晚景，守望、孤独、病痛、悲凉。”这个结尾有点悲苦，但又在现实和情理之中。[em]e105[/em]

薄雾轻纱

读你的文字，宛尔，像坐在乡间的山坡上。最后两句，突然就苍凉了心情。[em]e100[/em][em]e160[/em]

风景

我到羡慕起杨树上的那对鸟夫妻，在你眼里鲜活，在你笔下入画。

独钓寒江雪

[em]e160[/em] 欣赏佳作！万物齐同，鸟也？人也？

shmily

有点小伤感……[em]e101[/e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