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雪飘飘

 清澈的依吉密河缓缓地从东流来，到了孙家屯这儿，陡然一扭腰肢，径自往西北流去了。河那边是连绵不断的大山，山坡上，盛开着黄茸茸的山菊花。在阳光下金灿灿的，孙家屯紧傍了一河流水，安然地偎依在山的怀抱里

山间的小路上一队迎亲的队伍，正向孙家屯走来，喇叭声清脆悦耳，惊得林中的鸟儿扑棱着翅膀，“啾啾”地飞上蓝天。

 早有孩子跑来告诉村东头的刘家：“新娘子来了！”在“噼噼啪啪”的鞭炮声中，新娘子在众人的簇拥下进了院子。

“啧啧，这姑娘长得多俊，两只眼睛水灵灵的，看那脸蛋就像山菊花一样娇嫩”。

“真是一朵鲜花插在了牛粪上，可惜这么漂亮的姑娘嫁给了刘瘸子”

“听说她叫山菊，是个哑巴，从小没妈，爹是个酒鬼，把她卖给刘瘸子了”。

………………

在人们的议论声中，在杯碰杯，碗碰碗的嘈杂声中，二十二岁的山菊和比自己大九岁刘瘸子成亲了。

刘瘸子是个木匠，手艺还不错，附近的村子谁家结婚打个家具，盖房子砍个檩子柁，都来找他，多多少少也能挣个零花钱。山菊在不言不语中支撑起这个家，里里外外打理得有条不紊。两口子的小日子，在七十年代的农村算得是上好日子了。

 第二年山菊花开的时候，山菊生下一个又白又胖的儿子，取名虎头。虎头的出生，给这个家带来了欢乐，本来一声不吭的山菊，此时也常常“啊、啊”地叫着。她的脸更像一朵盛开的山菊花了。

 虎头六岁的时候，刘瘸子遭遇车祸，撒手而去。生活就像一幅缓缓打开的画卷，刚刚露出幸福的颜色，便被突然袭来的暴雨打湿，一切快乐和安宁，都被浸染的一塌糊涂。山菊感到天要塌下来了，想到今后的日子可怎么过，她绝望了，想一死了之。于是她悄悄地来到了河边，纵身跳进了依吉密河。在被洪水吞没的一瞬间，她本能地挣扎着把头探出水面，突然，她发现儿子蹒跚地正向深水处走来，泪水满面，口长得老大，一双小手不停地摇晃。她看得出，那是在喊：“妈妈，别扔下我！”她冻冰了的心立刻融化了。老天爷也大发慈悲，这时顺水飘来一根树干，山菊急忙抓住了树干，不知是哪来的力气，用力往岸边靠拢。等游到儿子身边时，河水已经没了孩子的肩膀了。山菊一把搂住儿子，母子抱头痛哭。

 这一年，山菊才二十八岁，成熟饱满如一枚盛夏的果实，许多人来提亲，山菊搂着虎子，脑袋摇的像拨浪鼓。

 山菊凭着自己的双手，生产队的活一天不落，下工回来还在山坡上开垦荒地，养鸡养鸭，把家安排的井井有条，母子相依为命的日子在这种平静中度过。

 日夜的操劳，风里雨里，饱满成熟如盛夏一枚果实的山菊很快就风干成了一枚又小又瘦的干果。

 一九七六年夏天的一个中午山菊在菜地里锄草，看见一个花被包着的女婴，看上去还没满月，一双小手四处乱抓，眼睛又圆又大，全身长满痱子，有的地方已经开始化脓。山菊顾不得多想，抱起孩子回了家，给女婴洗了澡，又请赤脚医生给女婴敷了些治痱子的药，忙完了，怎么办？山菊犯愁了。左邻右舍的人们不忍看她为难，有人谎称自己的亲戚想要孩子，便把婴儿抱走了。

 真是天生缘注定，第二天山菊到河边割猪草，猛然发现田埂边扔着昨天曾在自己怀里甜甜笑着的小生命。山菊犹豫再三，自己实在没有能力再养活她，只得一步三回头地离开。

 夜以至深，外面起风了，雨点打在玻璃窗上，开始是稀稀落落，后来便是噼里啪啦，山菊眼前出现了那个可怜巴巴的小脸，她再也躺不住了，不顾一切地冲向河边，婴儿还在！婴儿还活着！

 她抱起女婴顶风冒雨赶回了家。这时她毅然决定，把女婴留下来。虎头看见妈妈给他抱回来一个妹妹，比划着问妈妈：“小妹妹叫什么名字？”山菊笑着指指天上，虎头猜测地说：“太阳”。山菊摇摇头。虎头又说：“月亮”，山菊笑着点点头。从此女婴有了漂亮的名字“月儿”。

 当时，村西住着一个打井队，那是吃国家供应粮的人，山菊每天去打井队和厨房的师傅要些米汤回来，放在锅里熬，一大盆米汤熬到最后就剩下小半碗羹，月儿靠喝米汤活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