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雪飘飘

山里的春天来得迟，到了四月末，田野、山坡才酥酥软软的，小草钻出了地面，其中有了蒲公英一点一点的淡黄，使人心神儿几分荡漾了。远远看着杨柳，绿得有了烟雾，近看，柳树上的毛毛狗已经长出来了。在屋里憋了一冬的孩子们，又活跃在河边的草坪上。

一天上午，山菊出工了，虎头和月儿在院子里玩，月儿看见大柳树那弯弯的枝条上，缀着一个个长圆的、茸茸的、内灰灰的、外黄点点的毛毛狗。拍着手叫哥哥给她折一枝。

虎头站在树下，怎么也够不着，他来到柴垛旁，想站在柴垛上去折毛毛狗，忽然，他发现柴垛旁躺着一个小男孩，面黄肌瘦，蜷缩成一团，身上的衣服已经没有了颜色，两只袖子早已破得露出胳膊，一双鞋子露出了十个脚趾，一看就知道是个小叫花子。虎头叫来了妹妹，哥俩扶起小叫花子，怎么叫也叫不醒他。

这时山菊下工回来了，看见这个孩子已经饿得奄奄一息，急忙抱起来回到了屋里，端来一碗水，给孩子喝了下去，那孩子慢慢地睁开眼睛，用惊恐的眼睛看着这娘仨。山菊叫虎头拿来玉米饼子，小男孩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眨眼功夫就吃了两个。山菊打着手势，让虎头问问这孩子是哪的，叫什么，为什么跑这来了。

小男孩哭着说：“我叫三狗，七岁了，和爸爸哥哥去叔叔家，在在路上走散了，我找不到爸爸和哥哥了，“呜呜—”三狗哭了起来，接着用手抹了一下鼻涕继续说：“我找了好多天了也没找到爸爸和哥哥，白天看见人家就要点饭，晚上就睡在人家的柴垛里。这两天顺着河走，没有遇到人家，两天没吃东西了，昨晚来到这里，就睡在你家的柴垛里了。”山菊听后，眼泪都下来了，她急忙做了一顿高粱米干饭，土豆炖豆角丝，让三狗饱饱地吃一顿，山菊看着这个可怜的孩子，犯难了，把他送回去吧，又不知那家人家在哪，留下吧，自己又养不起，没办法只好让虎头告诉他，翻过门前的这座山就是县城了，到那里找警察，会有人帮他的。

两天后，三狗又回来了，他告诉虎头和月儿，这几天他在山上过的，渴了喝山泉，饿了采野果。昨天傍晚，他正在山洞里睡觉，被狗叫声惊醒，他跑到洞外一看，发现两条狗在争夺一只野兔，他便用石头把狗打跑了，夺下了野兔，他本想自己点火烤着吃，可他想到虎头、月儿和哑巴妈妈，就拿来和她们一起吃。当虎头用手势把这些话告诉哑巴妈妈时，山菊一把抱住了三狗，眼泪扑簌簌地流下来。饭后，三狗又准备走了，山菊不忍心让这个懂事的孩子再去流浪，不说病了没人照顾，冻着没人管，就是被野狗叼走也无人知道。不管怎样，先让他住下来，我们能活一天，他就能活一天，等以后他的父母找来了，再让他回去。从此，三狗有家了。

山菊的邻居满囤儿今年八岁了，妈妈生他时难产死了，五岁那年爸爸又得肺结核过世了，只留下他和老眼昏花的爷爷艰难度日，山菊经常过去帮助他爷俩洗衣做饭，爷俩的棉衣都是山菊一针一线做的。满囤儿从小没有母亲，看见山菊就像见到了母亲一样，拉着山菊的手不肯松开。

忽一日傍晚，隔壁传来满囤儿痛苦的哭叫声，山菊放下手里的活儿急忙跑到满囤儿家，进门一看，满囤儿的爷爷躺在炕上已经没气了，满囤儿抱着爷爷大哭。

山菊早知道满囤儿爷爷有心脏病，但没想到会这样快地离开人世。第二天，满囤儿爷爷下葬了，满囤儿跪在爷爷的坟前不吃不喝，谁拉都没用。

老天好像也在怜悯这个苦命的孩子，竟淅淅沥沥地下起雨来，春雨打在了人的身上凉飕飕的，直透骨髓。看着满囤儿已经在这跪了一天一夜了，山菊的心都要碎了。

村里人都以为满囤儿爷爷一定藏下了一笔数目不小的钱，亲戚们都不敢收留满囤儿，怕人说是贪财。其实老头除了两间破房子外，一分钱都没有。看着跪在爷爷坟前的满囤儿，山菊终于鼓足了勇气，不管别人怎么说，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这可怜的孩子无家可归，她来到坟前，拉起满囤儿，满囤儿不哭也不叫，紧紧地抱住山菊的双腿。

山菊拉着满囤儿的手，向家走去，一路上，村里的妇女们三三俩俩地指着山菊嘀咕着，山菊听不到她们说什么，但从她们丢来的白眼里明白她们是在说自己另有所图。她没有动摇，径自走去。

满囤儿被雨淋得病了，高烧不退，山菊领她到乡卫生院去看病，大夫告诉山菊满囤儿得了肺炎，需要住院治疗。可山菊没有钱怎么住院，万不得已，山菊咬牙将家里的柜子、门板卖了，又忍痛卖掉了唯一的一头猪，凑够了住院费，并护理了半个月直到满囤儿康复出院。

半年后，当地政府准备把满囤儿送到孤儿院，山菊本来舍不得满囤儿走，但想到孤儿院的条件肯定比及自己家好得多，有利于满囤儿成长，便点头答应了。孤儿院的人来领满囤儿时，即将走出门口的满囤儿突然回头扑通跪在地上，望着哑巴妈妈眼泪涟涟，口里不停地喊：“妈妈留下我，妈妈别不要我！”山菊虽然听不到满囤儿喊什么，但她知道孩子是在喊她妈妈，她弯腰抱起满囤儿，把他紧紧地搂在怀里，她决心把满囤儿留下来，让这个可怜的孩子也有个妈妈。

    家里又增添了两个孩子，这让山菊的生活雪上加霜。三狗和月儿没有户口。生产产对不给分粮食，山菊为了让孩子们吃饱肚子，她用镐头在上上开垦了一块荒地，种上了玉米。

天热得发了狂，太阳一出来，地上已经着了火，一些似云非云，似雾飞雾的灰气，低低地浮在空中，使人觉得胸闷气短。小鸟不知躲到什么地方去了，草木都水头丧气像是奄奄待毙。

山坡上山菊正顶着烈日在铲地，太阳把她的脸晒得黝黑黝黑的，汗水正顺着脸往下淌。她抬起头用衣袖揩了揩，又低头铲起来。一根垄铲到地头，她一屁股坐到了地上，拿起一壶水，对着嘴咕咚咚地喝着，又从筐里拿出一个玉米饼子啃了起来。

太阳落山了，晚霞映红了西边的天空，也映红了大地，晒了一天的山菊满脸通红，吃力地背起一捆捡来的干树枝，蹒跚地向家里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