笨笨猪

   捧一本书，坐在光线明亮的阳台上，藤椅大约是老了，一动就吱吱地响。

天空难得一见的干净，有白云在缓慢经过，虽是少了飞鸟的痕迹，却隐约听见某种回声在荡漾。

轻轻去读书上的字，像在佛堂念诵经文，声色平静。种了两年的芦荟，似乎听懂了什么，叶子上有明亮的光泽在流淌。

脚边有一小床，上面晒着旧衣裳，只黑白两色，如两个抵足交谈的人。

这世上如果能遇见一个可以抵足交谈的人也算没荒废了时光。一个现世安稳，一个流离颠沛，但只要你说，他就会懂，这要修行多久，才能抵达？！

小艾说，每一个日子都是一件衣裳，有人穿一次就旧了，有人无论穿多久都是新的。

日子总是平常，能将平淡穿成华美，要在上面绣多长时间的花才能让之盛放？就像两个人，要经历多少磨难才心神合一相濡以沫？

一向对穿衣服不太讲究，只觉得能穿出干净来就好。至于人的寂静、热烈、慵懒、纯粹还是从内心生发出来的，与穿什么衣服没有本质上的关联。

在一本书上看过这样一句话，世间所有的衣裳都有自己的角色，能在戏里做一朵朴素的花比演一个富贵的人要有意义。

我喜欢白衣的原因不是为了掩饰自己的苍白，也不是怕自己不能把日子越过越新，而是喜欢在纯白中找到与心契合的欢愉。



   至于穿黑衣，大约是为了散发骨子里沉郁的，只愿让日子一洗再洗，若潮水过后，心上不落尘烟的痕迹。

被日光照久了，有微微的醉意，斜斜地靠在椅子上，看台上迟开的叠菊，一瓣瓣细细密密的挤在一起，在素净的光线下有薄亮的曙色，看着欢喜。

其实，这世上没有绝对的迟来早到，能够遇见就是正好。就像有个句子说，这世上，所有的遇见都是久别重逢。这是让人温暖的话语，若一个人抹了胭脂，只是为了他而妩媚。

人一生能遇见一个愿意为之妩媚的人，是一件比盛开还美妙的事情，可遇而不可求。

将书合起，放在台子上，任风呼啦啦地翻，仿佛有众多的情节从它的深处纷涌而出。

随手拿起一件衣服，盖在膝上，然后辨认它的故事。在色彩中一路追寻，脑中闪现的每一幕都成了画上的风烟，像尘世的酒，在人的身体里辗转回旋。

在微暖的阳光中，我仿佛又回去了那一年。那是一个二十度的早晨，在陌生的小镇，我从沉醉中苏醒，他问，你还好吗？我努力对这个陌生人微笑。我们从不同的地方抵达这里，只为看一塘荷花。我们一见如故。相约而醉。

他说，每一年我都会来这里。我说，你在等一个人。他笑，用手指着一朵荷花问，你猜，它现在会想什么？

你不是惠施我也不是庄周，管它想什么。我微笑着说。他说，我宁愿相信它如我一样，在等一个人。他的语气幽深，犹若梵音。

深入为了懂得，盛开为了等待。这仅仅是一朵花的深意吗？

他临走前送了我一件纯棉的白衣，衣角上有他画的一朵荷。他说，一件衣裳可以旧去，一个人心却不可以。

我把藤椅向暗处挪了挪，渴望避开光线再次在心里看清他的脸，可已是不能，也许我是真的忘记了他的旧模样，那个有着疏散笑容和清越的男人。

我捉着白衣的一角，默默地想，也许这一件旧衣裳是为了告诉我，无论时光怎样经过，我都可以在其中安稳、平静、沉迷，抚慰，以及沸腾。

我靠进椅子，闭上眼睛，看着日子从心头走过，不惊不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