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竹

 她说，要优雅地老去太难，老了，就长皱纹了，穿衣服不讲究了，妆也不化了，说东道西了，忘性大了，这不就是我吗？我老了吗？

 她说，优雅要气质，要资历，要岁月沉淀，要那份从容和风淡云轻闲云野鹤，所有这些，我都不具备啊，我——没老！

 她说，小区里有位老人一头银发，大红的衣服，瘦，时常牛仔，喜欢她走路的样子。我一直喜欢红色，从小就喜欢，因此红色一直是我选择衣服的主色调，牛仔正在向我靠拢，这想，多年以后，我会成为这样的老人吗？

 她说，她看过孙梨的散文，“如果老了，我就什么也不干，发发呆，因为没有年轻时的睿智和聪明了，所以，我什么也不写了。我怕留下垃圾文字，我不让人笑话，我要优雅地老去。”她说，作家大抵如此，如果没有才情，宁可闲置，什么都不做，怕留下垃圾文字。这种说法对我不存在，一不是作家，二，文字只是喜好，三，老师不说停，姐三个肯定都不会停下来。

 她说，老去容易，优雅很难。每个人都会老，每个人都怕老，可是终究会老，只是如何老下去。去年夏天的一个早上，我照例骑上自行车去公园。路上，我听到前面一人的手机里传出的京韵，是我喜欢的贵妃醉酒那段四平调，节奏不急不缓，音色亮而有韧性，字字圆润，饱满。她时不时也哼唱几句，我不紧不慢地跟着她，与其说是跟着，倒不如说过在听悦耳的京戏。直到公园门口，我不得不停下来，没想到，她也停了下来，并关掉了手机。我好奇地跟在她身后进了公园大门，紧走两步，侧身一看，不禁大吃一惊，以为与我年龄相仿，原来是阿姨了。阿姨很爱说话，她回答了我的问题，她说，七十了，送孙子上了学，她就到公园来唱唱戏打打拳。正说着，走到未名湖畔，她冲着湖水喊起嗓来，“咿咿呀呀”，看我入迷，她说，你也喊。我试着，怎么也喊不出，还是看吧。我喜欢她的性格，没有拘束，见面就熟，喊了嗓，我们又在一起压腿，做练习，并给我提了建议，然后分手，各自打自己的拳。这算得优雅了吧？我想是的。因为，她浑身充满了自信与阳光，我喜欢她，尊敬她，欣赏她。

 一直喜欢优雅这个词，优雅是什么呢？百度上说，优雅是一种和谐，类似于美丽，只不过美丽是上天的恩赐，而优雅是艺术的产物。优雅从文化的陶冶中产生，也在文化的陶冶中发展。因此我意外遇到的师傅也是优雅地吧。

 思绪回到昨天早上，108式练习结束后，目光里无意中出现了一位在木凳上打坐的老人，我静静地走过去，他也盯着我走过来，公园的木凳有我小腿般高，老人就盘坐在凳上，腿上盖着一块蓝毛巾。我蹲下身子，仰着脸问他，师傅，您冷吗？
    他说，不冷啊，还热呢。
    我说，您真是高人，这么冷的天，怎么会热？
    他说，不是高人，是傻人。
    我又问他，您练得什么功？
    他说，傻子功。
    我笑了，师傅，您哄我。
    他说，是呀，你看看，咱们这么大的公园里，有人跟我一样吗？
    我说，确实没有，所以我觉得好奇。
    我又问了他的年龄，他说，八十了。看他面色红润，哪里就象八十岁的人了，一说话就笑眯眯的。我继续深蹲着，一方面是在练习，另外也是方便与老人交流。可能是看我诚心诚意吧，老人说双盘是对自己毅力的考验，还有一些打拳的要领，他并没有象书上讲的那样深奥，用我能够理解的语言说出来，我如梦方醒，找寻了好久好久，原来只在一念间，老人就是那点睛之笔啊。松树下，阳光透过缝隙射进来，星星点点地落在脸上，那么安静，淡淡地笑容很美，他就象是一幅画，还有一点微风，他坐在那里，安静详和，这种老，很优雅。

 一直认为，容颜可以老去，留下的是记忆，收获的是成熟。我也终将慢慢老去，到那时，我想，我也会静望蓝天，聆听花开的声音，让心在田野里随意飘飞，静静地体会大自然的美与和谐，也感受一下自己的优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