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荷(四)

个人日记

“雨荷,站住,你给我滚过来,你以为你偷偷的进屋,我就不知道你回来了吗?”陈彩云大声吼叫道。雨荷从外面回来,蹑手蹑脚的走进院子,她想不惊动陈彩云,悄悄的绕过客厅直接到厨房里去。谁知道还是被陈彩云发现了,她的心立时被吓得狂跳起来。

这一出去玩,雨荷乐得过于开心,竟然忘记了时间,自午后一直到傍晚时分,才想起自己已经出来了半天,错过了平时做饭的时间。雨荷心里打了个寒噤。虽然,这么久以来陈彩云还没有动手打过她,但她吵吵嚷嚷,喝骂斥责起来也挺吓人的,平日,家里但凡有个鸡飞狗走的小事,她都会用恶毒的言语骂骂咧咧的骂上半天。想起这些,她心里直发毛,来不及和伙伴道别,急忙直往家里跑。

陈彩云这一觉睡到临近傍晚方才醒过来。她站起来,打了个哈欠,伸个懒腰,踱出门外。远处的天边,太阳早已消失在地平线上,残余的光亮,把天际的流云涂染成一朵朵火红色的玫瑰,在黄昏的晚空中灿烂的绽放。山那边的乱丛林里,倦鸟归巢,昏鸦胡啼,一切,都预示着黑夜的来临。思量着已到了生火做饭的时间,陈彩云来到厨房,想看一下雨荷把晚饭做成怎么样了。往日的这个时候,雨荷早已煮熟了饭,烧热了水,只等着她打水洗澡,然后煮菜吃饭。谁料,今天的厨房里,黑灯瞎火一片,那见有雨荷忙碌的影儿?她诧异着,立时腾的一下火起,以为雨荷在房里偷懒睡觉,气冲冲的来到她的房间,推门一看,里面空无一人。气得不打一处来,走出院子,她对着外面扯开嗓门呼叫起来:“雨荷,雨荷,你回来,死到哪里去了你?”连喊数遍,半晌没有回应。她憋着一肚子的气,回到屋里,端起桌上的茶杯“咕咕咕”的喝了一大杯水,气鼓鼓的一屁股坐在太狮椅上。 这个野丫头,竟敢趁老娘睡着的时候偷偷溜出去玩!而且到做饭的时间还没回来,简直是越来越无法无天了,看来不给她一点颜色瞧瞧,她是不知长进的。想到这些她就光火。

雨荷轻手轻脚打开院子大门,悄悄走进来的时候,陈彩云就知道是她回来了,因为她清楚,如果是夏国生回来,那开门的声音是断不会如此微弱的。于是,雨荷才一进门,她就隔着门大声喝骂呼叫雨荷滚过来。

雨荷走进客厅,迎面碰上了陈彩云两束如火炬般燃烧的眼光,那双眼鼓起来,好像就要凸出来。雨荷看了,心里打了个激灵,不由得全身发抖。她黑着脸,像是要吃人的样子,把那张原本肥胖的脸生生拉得老长。雨荷是第一次看见一个人的脸会变型,并且变得如此丑陋,如此恐怖,她心里再度打了个激灵,这回,觉得双腿都在发软了。

“你今天死去哪里了?怎么到现在才回家?你知不知道现在几点了?水还没烧,饭也还没煮,你想饿死老娘吗?还是想造反了你?……”陈彩云放开嗓门,连珠炮似的高声发骂,那声音的分贝不亚于高音喇叭,雨荷听了,只觉得耳朵里嗡嗡作响。

雨荷刚来到夏家湾的时候,陈彩云是喜欢过她一阵子的。但人的本性总是这样,凡事都是从最初的欣喜,到回复平常,最后逐渐淡却。包括人与人之间也是这样。在对待雨荷这件事上,陈彩云就是应了这一条规律。她的为人本性尖酸刻薄,心眼儿小,在村里面,口碑极差,人缘很少。虽然雨荷比别的同龄孩子要勤快,可她是个只看人缺点,不记人优点的人。雨荷只是个孩子,是孩子,就会调皮淘气,贪吃贪玩,甚至是偷偷懒儿。每遇这样的情况,陈彩云就很冒火,通常就是把雨荷一顿狠骂,她从没有想过,孩子的本性就是如此。随着时间的推移,雨荷的这些小错误不断的累积,陈彩云的记恨就越多,久而久之,这种记恨形成了一种怨气,积压在她的心里,而这种怨气又好像一个气球那样,越鼓越大,随时便达到了它的极限。世间凡事都是有限度的。这些日积月累的怨气积压在一起,终于令陈彩云在今天这样的情况下爆发了,她的火气像是遇上了风的山火一样,猛烈地燃烧起来。

雨荷一直低着头,不敢去看陈彩云的脸,尤其是她的眼睛,她估计陈彩云肯定在恶狠狠的盯着她。听了陈彩云的问话,雨荷不敢掩饰,她怯怯着回答说:“去……去晒麦场……玩……玩儿去了”。“啪”的一声,陈彩云上前用力一掌拍在了雨荷的脸上,雨荷立时觉得脸上一阵火辣辣的生疼,抚摸了一下,丝毫不敢作声,也不敢放声啼哭,只是眼泪忍不住直流。她浑身颤抖着,站在一旁手足无措。陈彩云厉声骂道:“家里的凳子都长刺了?在家呆着会憋死你呀?你看看现在都什么时候了?洗澡水没烧,饭也没做,我养你不用米饭钱啊?难不成还得为你做奴隶来伺候你吗?看来过去是没吃过棍子了你,现在越发不像样了,越发放肆了,你个野丫头,还真以为你是个宝呀?……”陈彩云越骂越起劲,觉得还不解气,到门外扯了一条荆条进来,照着雨荷身上腿上胡乱的抽打。雨季这回痛得连哭带跳的哭喊起来,陈彩云边打边骂:“我叫你去玩,我叫你去玩,打死你个野丫头,看你以后还敢到处乱跑不?”雨荷一边躲避,一边哭着哀求:“舅妈,我知错了,哎哟,好疼啊,别打我了,别打我了,我下回再也不敢去玩了,舅妈你饶了我吧,饶了我吧。”

“饶你?去玩时你咋就没想过会挨棍子?玩到晚了饭也没煮你就不知道回家?吓,就打死你这个野丫头,看你以后还敢不敢放肆。”陈彩云不停的打着,骂着。
“舅妈,我不敢了,不敢了,呜呜呜……不敢了,别打了,别打我呀。”雨荷痛得呼天喊地的求饶。陈彩云把棍子打得断了几截,手也软了,这才歇下来,嘴里却依旧叽哩呱啦,不停的骂着。

雨荷站在一旁低着头,抽泣着,眼里的泪水象断了线的珠子“扑簌扑簌”的往下掉。“你还哭什么哭,难道还打错你骂错你了?感觉委屈啊你?若以后再出现这种情况,看我不打断你的腿。”陈彩云喋喋不休的又骂了半晌,见雨荷不吭声,她长呼了一口气,感觉解了恨,就吼叫着叫雨荷去厨房做饭。雨荷仿佛如遇大赦,抹着眼泪急忙往厨房淘米做饭去了。

掌灯的时候,夏国生才回来。一进门,就发觉今天的气氛与往日不同,平日的这个时候,餐桌上该是已经摆好了碗筷,只等着他上枱,晚饭就可以吃了,可今晚……?他心里打了个疑问。屋内的煤油灯正燃着,灯火左右摇摆不定,忽明忽暗。昏暗的灯光下,陈彩云气鼓鼓的坐在太师椅上,阴森着脸,好像有人欠了她十万八千块钱一样,那脸色要多难看就有多难看。他就问:“怎么了?脸色咋那么难看?”陈彩云没好气的说:“还不是给那个野丫头气的。”“雨荷吗?她怎么了?莫非她又捣蛋惹事了?”夏国生奇怪的问,他知道雨季平时虽然有点淘气,但向来还算循规蹈矩,懂事听话,实想不出她这回做错了什么大事,惹得陈彩云如此生气。陈彩云就气呼呼的把刚才的事从头说了一遍。夏国生听了,不愠不火,反倒责怪她做事有些过头了。陈彩云想不到夏国生竟会责怪她,气得和他顶撞起来。夏国生生性懦弱,有点惧内,加上平时凡事都迁就惯了她,也不想和她争吵下去,摆了摆手说:“算了,算了,你有理,你有理,我不和你吵。但你可不可以听我说几句?”陈彩云气着瞪了他一眼道:“就你那个笨脑袋,会有什么好说话?”夏国生不以为然的说:“小孩子出去玩是很正常的事情嘛,小孩子呢,那个不爱玩?好动是孩子的天性。你呀,太古板了,对孩子也管理得太严格了,你得让她有适当的活动空间。雨荷还那么小,不用把她约束得太紧,要让她有她这个年龄段的童真……”“童真?真你个头。”陈彩云翻着白眼,打断了夏国生的话:“我要不管她,还不知道她野到什么程度呢?你别以为她平常做事勤快,就总护着她,她还不是同样会偷懒,好多事情,我不叫她,她都不愿干,要不是我监督着她,她会干吗?今天的事要是我不吭声,下回还不知道她会干出什么乱子来呢?你这个呆子懂什么。”“你……你……简直比孟子(盲子)还盲!根本无可理喻,与你沟通不了。”夏国生气得不想再说话,气呼呼的走到厨房帮忙做饭去了。陈彩云在背后骂道:“我说着你了啊?你个没良心的,竟然为了个野丫头和我生气?我说错她了吗?说错她哪里了?你个瘟疫种,没良心,你眼里就只有这个野丫头,心里根本就没有我,得,你就养着她陪你过一世好了,赶明儿我自回娘家去算了。”

夏国生在厨房里听着,心里虽然怄火,但又不敢搭理她,因为他知道,如果一答话,只会惹来她更野蛮更无理的吵闹声。他看见雨荷正在烧火做饭,眼里还带着泪花,就安慰起她来。雨荷见了舅爸,好像找到了投靠的对象,心里的委屈一下子减轻了,她听着夏国生安慰的话语,没有答话,但眼泪还是不自觉的滴落。过了好一会,客厅外面陈彩云的咒骂声终于停了下来,四周也顿时清静了。

陈彩云收了口,雨荷的心也释然了,以为今晚的事终于过去,可以太平无事了。就连夏国生也是这样认为的。

谁知,正是“屋漏偏逢连夜雨,船迟又遇打头风”,这一天对雨荷来说,真是个倒霉的日子。

饭菜做好,端上饭桌的时候已比平时晚了很多。陈彩云饿极,很快吃完一碗饭,照例的把碗推到雨荷面前让她帮打饭。雨荷由于挨了打,整晚不敢面对陈彩云的目光,只顾低着头把饭往嘴里塞,竟没有发现陈彩云已把饭碗放在自己的面前。陈彩云久等不见雨荷的动静,见她只顾低头吃饭,心头火气又起,就在桌子上“啪”的一下拍起来,力量很大,震得桌面的菜碗都弹了起来,菜汁溅湿了桌面。“你眼睛瞎了?饭碗放在面前也不晓得。”她厉叫着。事情来得太突然,连夏国生也吓了一跳。雨荷心里本来还在发虚,这时猛的一惊,手一颤抖,捧着的饭碗“啪啦”的一声掉到地上摔得粉碎,米饭和碗屑散了一地。这一下好比捅了马蜂窝,刚安静下来的屋子里骂声顿时又起,陈彩云狂骂着:“天杀的!你个瘟疫种,倒米虫,吃饱不消化呀?是不是见我家米缸多米了?吓,吃撑着了你,不想吃就别吃,连饭碗也打烂,买个饭碗便宜吗?你以后吃饭用手捧着吃吧……”喝骂间,她一个巴掌重重的煽在了雨荷还疼痛着的脸上,瞬间现出了五个清晰的手指印。雨荷低着头,那里敢吭半句声,这时没想到陈彩云突然一巴掌打来,没有防范,整个人被打得从椅子上摔下来,她感到脸颊火辣辣的疼,捂着半边发烫的脸,刚停下来不久的眼泪又汹涌而出,瞬间哭成了个泪人儿。夏国生连忙阻止陈彩云道:“好了好了,你怎么打孩子呀?不就是摔烂个碗吗?她又不是故意的,你至于这么冒火吗?”说着,就把雨荷拉起来扯到怀里,他抚摸着雨荷的脸,安慰着她。陈彩云盯着夏国生的脸大骂着:“你还护着她,她摔烂碗还有理了?就是你整日的宠着她,她才越发不像样,以前刚来时还挺好的,现在是越来越野了。平时我要是说她两句,你比啥都心疼,对我总没见你紧张过,好呀你!你不就是想要个孩子吗?现在好了,孩子有了,还用得着我吗?赶明儿我真回娘家去了,不妨碍你俩父女过好日子。”夏国生虽然生气,但他生性不擅骂人,又不敢和陈彩云顶撞,只好拉起雨荷走出院子外吸烟去了。这是他的惯例,只要陈彩云发脾气骂人,他就得找个地方生闷气去,因为他太了解陈彩云了,骂街争吵是她的强项,只有躲避开,等她骂得没趣了,世界才会安静下来。

那一晚,雨荷的心情低落到了极点。自从来到夏家湾,只有最初的时候她特别的想念过家里,后来适应了之后,她便不再有过那种强烈想家的念头。但这个晚上,她再次思念起自己的家,思念起自己的父母和姐弟。她躺在那张狭小的床上,抚摸着被打得红肿的脸,心里仿佛被针扎过一样疼,那种痛楚无法用语言去述说,她用被子蒙着头,无声的哭泣着。

文章评论

☆水墨雨荷☆

一次次的心惊肉跳都会换来一次暴怒,打小承认也许这就是命。[em]e101[/em]

晓轩

如此恶母,世间少有。[em]e111[/em]

清清河柳

可怕可恨的所谓的后妈陈彩云![em]e155[/em]

天涯明月

@{uin:779213546,nick:丝语,who:1} 谢谢丝语![em]e181[/e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