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荷(五)

个人日记

又是一个初春。春寒料峭,寒意袭人,北国依然笼罩在一片冰天雪地之中。

近来,陈彩云总觉得周身乏力,并且出现嗜睡畏寒、食欲不振、胸闷恶心等现象,心里亦异常烦燥,时常会因为一丁点儿小事而大动肝火。她也感觉到自己近来的行为有点古怪,以为只是季节变更,导致了身体出现反应的缘故,也就不以为然。

因为心情烦躁,陈彩云每日总要发几回火,对象多数是冲着雨荷去。雨荷已成了她的出气筒。即使雨荷没有犯错,陈彩云也整日指桑骂槐,捽盆掷砵,数骂不休,倘若雨荷真的犯了错,那就不得了,小则吃栗凿,大则棍棒伺候,总之,每天不把雨荷骂上一顿,这日子便难过。这段时日,雨荷受骂挨打成了家常便饭,她怕极了陈彩云,每次见了她如见鬼魅,总想绕路走,仿佛她就是魔鬼的化身,每时每刻都令她担惊受怕。

雨荷变了,再没有了从前的天真烂漫,再没有了从前的欢声笑语,她变得沉默寡言,闷声不语,尤其是在陈彩云的面前,连哼一声都不敢。这一切的变化,距她刚到夏家湾时,只是两年的光景。在这间屋子里,她再也找不到快乐!那段日子,除了夏国生问话她,她才偶尔说说话外,再没有叫过陈彩云一声“舅妈”,不是她不屑叫她,是因为她害怕她。她还小,小到根本还不懂得这个世界上有种情感叫做“恨”,她只是心里特别害怕这个舅妈,不喜欢这个舅妈,不愿意接近这个舅妈。

这日午间,陈彩云心里闷得慌,忽然很想吃点酸食。她知道隔壁常和雨荷玩的二妞的妈妈阮二娘常年四季都腌制有酸菜。就端起一个碗走过去,想向阮二娘讨一点回来拌饭吃。

在农村,多数农家人喜欢晒菜干或者腌泡菜。所谓泡菜,就是把蔬菜洗干净晾干水,然后撒上食盐把蔬菜腌制起来,然后放进坛子里,把盖子盖上,并且要做到密不透风。如是的约十天后,先前青绿的蔬菜就会变成金黄色,这时候吃起来是又酸又脆,非常可口。

陈彩云性格异于常人,平日在村里没有几个人与她往来。阮二娘算是陈彩云在村里有限聊得来的人之一。她素知陈彩云向来不喜欢吃酸食,这时见她忽然要吃酸菜,心下觉得奇怪,就问她今天是怎么回事?忽然想起吃酸菜来了。陈彩云便把近来身体的症状一一的告诉与她。阮二娘是个过来人,听了陈彩云的话,略微沉思了一会,望了望陈彩云的脸,又看了看她的手脚,见她的手和双脚都浮肿,心里就明白了几分,但她还是疑惑的说:“照你这症状看,颇似是害喜的迹象哩,莫不是你家国生吃了六盘山镇那个老医师开的药方,今儿真个灵验了?”陈彩云听了,顿有所悟,想起近来身体的种种变化,无不显示着是害喜的症状。她一拍脑门,激动的说:“哎呀呀!二娘,你不说我真的不晓得哩,难怪我那个月事差不多两个月了都没来,自从国生吃了那个老医师的药后,他的身体状况真个是不同了呢。你看我,没有过生娃的经历,那会往这个事儿上去想啊。今儿要不是你说,我做梦都想不到会是好事情来了。真是太好了,我得回家叫国生和我马上去镇上的医院检查一下心里才踏实。”说罢,她连来这里的目的也忘记了,急不可待的辞过阮二娘,匆匆的赶回家去了。

一走进自家的院子,她就高兴得大声的嚷叫起来:“国生,国生,你在哪里?快出来。”夏国生正在堂屋内的太师椅上坐着闭目养神,忽然听见陈彩云在外面大呼小叫,吃了一惊,以为发生了什么事,急忙从座椅上弹了起来,跑出去连声的追问:“我在这儿呢,发生什么事情了?发生什么事情了?”待看见陈彩云满脸喜色的从外面进来,提着的心方始放下来。陈彩云看见夏国生心急火燎的样子,白着眼说:“你焦急啥了?慌里慌张的”。脸上瞬间又堆满了笑容。夏国生瞧着陈彩云喜滋滋的脸,哼了一声说:“还不是怪你,大呼小叫的,我还以为你出了啥事儿了呢。”陈彩云扑哧一下笑了起来,拉着夏国生回到客厅,却见雨荷坐在堂屋里面,瞪了她一眼,不方便让她知道这事情,就拉起夏国生的手说:“我还真有事儿了呢,快来,到房里去,我告诉你一件天大的喜事”。夏国生斜了她一眼,抚了抚头发,纳闷的说:“嘿,你会有什么好事儿?”一副莫名其妙的样子。陈彩云倒不理会他的茫然,硬拉着他回到房间,然后笑咪咪的问:“国生,你看看我这身子近来有什么变化没有?”夏国生往她身上上下打量了她一翻,没看出一点名堂,反问她说:“你有什么变化了?我看不出来,我就看出你今天咋有点儿神神化化来了。”陈彩云戳了他的额头一下说:“你看你,心里就是没有我,要是心里有我,早就应该看出来我这身体是有变化了的,真是没良心,根本就没有关心过我。你再仔细看清楚一点,看我的肚子有变化没有?”夏国生不耐烦的说:“你今天是怎么了?说话莫名其妙的,让人根本摸不着头脑。”陈彩云见夏国生不耐烦了,这才把刚才过去阮二娘家的事和她的话告诉了他,然后又把自己身体近来的状况说了一遍。夏国生听了转烦为喜,当即像孩子似的抚摸着陈彩云的肚皮,然后兴奋的拦腰抱起她连转了三圈,弄得陈彩云咯咯咯的大笑不停,连声叫夏国生放她下来。夫妻俩人嬉笑了一阵,夏国生才去收拾了一下,然后带着陈彩云往镇上的医院去了。

却说当年,夏国生自检查出身体的毛病、及听了医生的判断后,初时的确觉得心如死灰。但临死的蚂蚁尚且挣扎,何况是人?他不愿就这样眼睁睁的,看着夏家的香火在自己的手里断却,他内心抱着一线幻想,希望能把自己的病治愈,延续夏家的香火。这几年间,他从不间断,到处寻医问药,还把喝酒和抽烟的陋习都戒掉了。可是,几年下来,吃了很多药,看过很多专家,还是不见效果。他弱弱的问过医生,这病到底有没得治?医生说,治病不是一朝一夕的事,要持之以恒,并向他解释病因,说他这病还是极有可能治愈的,劝他不要悲观,不要放弃。他觉得医生是在敷衍他,安慰他,他以为自己的病根本就是不治之症。他很矛盾,心里沮丧,想过要放弃,但传宗接代、延续香火的信念,使他不得不坚持下去。每次求医,他感觉医生就像一个相士,而自己就是一个求神问卜的信徒,相士把你签上的旨意说得希望无限,让你充满遐想,但现实里总是就看不见,摸不着。

也许真是“皇天不负有心人”!有一天,幸运忽然在无意中降临在他的身上。事情是这样的,因为他总往医院跑,自然很多人知道了他的病情。于是,其中有个人向他介绍了一个居住在百里之外,邻县六盘山镇上的一个老中医。这个老中医的祖上世代都行医,尤其在医治男女不孕方面有独到之处,在当地颇负盛名。当初,夏国生在求医的路上一直信仰科学,总以为医院才是患者治病的最佳场所,故此他对一般的江湖术士,民间郎中常常嗤之以鼻,认为这些人都是在打着医师的幌子诈人钱财。这时当别人向他介绍这个老中医如何神奇时,他还是不太相信。后来介绍人及陈彩云都起劲的劝他去看看,说得多了,他才抱着一种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姑且一试。因为是隔壁的邻居,所以这事阮二娘也就知道了。

夏国生吃了三个月那老医生开的药后,身体果然发生了变化,以前身体常出现的毛病慢慢的消失了。又过了几个月后的今天,陈彩云竟然出现了害喜的迹象,夏国生这回心里自然是欣喜若狂。

凤凰镇因地处凤凰山的东隅而得名,镇子的面积虽然不大,但这里是方圆几十里数十个村庄集政治、文化、贸易等的中心地区。镇中心地带,一条铺满青石板的十字街道南北错向,东西对望,将凤凰镇上的房屋楼阁,划分成了一个不规则的“田”字形。那一条条的青石板,历经千踩万踏,磨得光滑见影,那一栋栋古色古香的房屋楼阁,久经风吹雨打,雨淋日晒,显得斑驳陈旧,不见了当初鲜艳的光彩。这时候,是八十年代的初期,改革的春风,使这个边远的小镇唤起了希望,镇上集市商贾云集,店铺林立,贸易兴旺,逢着赶集赴会的日子,更是人头潮涌,熙来攘往,热闹非常。

凤凰镇中心医院座落在镇子东北方向的山麓下。春寒料峭的时节,花草树木还没来很及从冬天里苏醒过来,周围的景物难免显得有点凋零,只有两旁山岗之上常绿的青松,才让人感到了一点春天的气息。

夏国生带着陈彩云行了将近一个小时的山路才来到医院。因为他治病的时候经常来往于这间医院,所以对医院的科类比较熟悉,对一些看病程序也早已经了然于胸。没有花费过多的周折,他就找到了科室,然后经过挂号,交费等一系列的手续,一个护士就引领着陈彩云走进了妇科室。室内坐着一个容貌娟秀的中年女医生,她穿着一件白色的长褂,脖子上挂着一个探诊用的听筒,显得端庄优雅。那医生叫陈彩云坐下来,接着一边替她切脉一边询问了一些问题,陈彩云一一对答了。医生问完了话,再叫她掀起衣服,检查了她肚脐下面的妊娠线,然后她站起来,把身后病床前褶起着的一张帐幔拉开,叫陈彩云进来。陈彩云走了进去,不一会,里面传出来了一阵脱衣解带的悉索声。

夏国生坐在妇科室外过道上的一张长椅上,心里忐忑不安,他一会儿激动,一会儿又担心陈彩云身体上的妊娠反应现象会不会是真的。他坐在那里胡思乱想,真怕心中的愿望落了空。他觉得时间过得太慢了。幸好没有多久,陈彩云就满面笑容的从里面出来了,看见她的脸色,他悬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他知道事情大抵是确定了。但他还是急不可待的迎上去问:“情况到底怎么样?”陈彩云笑咪咪的说道:“真的有了!”夏国生的心里顿时就亮起来,他双手合掌放在胸前,喃喃的自语:“谢天谢地!菩萨保佑!谢天谢地!菩萨保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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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境无涯

连看了三集,有看头,改日再继续~ [em]e179[/em] [em]e327808[/e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