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荷(七)

个人日记

“喔喔喔……”一阵阵雄鸡鸣叫声此起彼落的响起,天际逐渐泛白,秋虫的呢喃低语声,不知道何时已经消沉下去了。四周的树枝上,密林间,小鸟吱吱喳喳的欢叫起来。新的一天,已经开始。

风凉露浓,落叶无声。王家村村头,高大的白桦树孤零零的矗立在萧瑟秋风里,上面稀稀疏疏的几片黄叶子,经风一吹,悄无声息的落下,随风飘荡。迷幻似烟的晨雾笼罩着村庄,白茫茫的雾色里,青瓦泥墙的房屋若隐若现,显得飘渺、迷离。临着村道几户人家的烟囱里,袅袅的升起了几缕炊烟。

夏莲香悉悉索索的起了床,轻手轻脚尽量不发出响声,以免惊醒了还在沉睡中的丈夫。每天,几乎都是在这个时候,她就准时的醒来。日子,对于她来说,已形成了一种规律,就像是滚动的车轮,每天都在固定的轨道里,周而复始的重复着。

这是一个中国式传统妇女的楷模!每天起来后,她就像部正在运行的机器似的忙碌着,首先得为两个正在上学的女儿做早饭,以及她们中午在学校吃的午饭。学校离家远,孩子中午赶不回来,都是带饭上学的。忙完这些,她还得去喂鸡、洗衣、打扫卫生。等她忙完家务时,天已经大亮了。一家人起来,吃过早饭,上学的去上学,下地的去下地,大家各忙各的活去。年年岁岁,岁岁年年,她每天都在这种单调而淡然的日子里度过,时光任苒,岁月磋砣,许多年来,在锅碗瓢盆的翻滚中,她渐渐显老了。

穿着洗漱完毕,她来到梳妆柜台前,拿起架子上那把陈旧的木质梳子,对着镜子有条不紊的梳着头。镜子里的人,才三十出头的年纪,本来正是人生中风华正茂的年龄,可在生活的重压、和岁月风霜的侵袭下,她的头上已经出现了星星点点的白发,眼角间的鱼尾纹也过早的呈现了。那张显得有些疲倦的脸,一如这张陈旧的梳妆台,上面的油漆,随着时光的洗刷,变得斑斑点点,模模糊糊,满是岁月沧桑的痕迹,只有这上面的镜子,还是像当年那样光亮,清晰。她抚摸着自己的脸颊,轻叹一声,黯然神伤。她望着,想着,想着,望着,一时间,竟对着镜子怔愣的出神。

直到院子外面隐约传来了一阵嘤嘤的啼哭声,她才猛然惊醒。初时,她以为自己听错了,愣了一下,放下手上的梳子,竖起耳朵,屏声敛息的静听着。不错,是有人在哭。外面的哭声忽高忽低,显得悲伤哀切。她确定那是一个孩子的哭声,一时半刻,却听不出那是谁家孩子的声音,只是依稀觉得,那声音有些耳熟,可就是想不起来。她心里琢磨着:奇怪,这到底是谁家的孩子?怎么一大早就在我家的门外哭呢?百思不得其解,走到床边,摇着还在酣睡中的王明亮说:“明亮,起来,快起来。”王明亮睡得正香,忽然被摇醒,他睁着朦胧的眼睛望着夏莲香,奇怪的问:“怎么了?”夏莲香把手指放在唇边,示意王明亮不要说话,然后放低声音说:“你听一下,外面有孩子在哭呢,不知是怎么回事?也不知是谁家的孩子?”王明亮坐起来凝神静听了一下,忽然一骨碌的从床上跳起来,他迅速的穿上衣服,急促的对夏莲香说:“快点,外面哭着的是雨荷。”夏莲香一听,错愕不已,半晌才反应过来。王明亮早已打开房门急匆匆的跑了出去,夏莲香赶紧尾随着,夫妻俩人一前一后的跑出了门外。

雨荷一路奔跑着出了村子,直到跑出离村子外约一里之遥,才稍稍的放缓脚步。因为跑得急,她有些气喘,想歇一会儿再走,可又担心夏国生醒来发现不见了她的踪影,会追过来,于是脚下不敢停留,迎着晨雾 弥漫的曙色,在弯弯曲曲的山道上深一脚,浅一脚,急匆匆的一路小跑。

晨风轻拂,曙色熹微,两旁的青山隐藏在雾霭之中,似披上了一层轻飘飘的薄纱,宛如海市蜃楼。可她觉察不到这些景色,她还不懂得体察自然界的美丽。她只是个孩子,一个赶路的孩子!如若平时,她一个人是断然不敢走如此边远的山道的,但此时此刻,她已忘记了所有的害怕,她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在反复的呐喊着:我要回家!我要回家!

雨荷回到王家村的时候,天还没有完全放亮。刚走进村道,一户人家院子里的狗已察觉到有陌生人经过,发出了“汪汪”的咆哮声,紧接着附近所有的狗都叫了起来,一时之间狗声大作。雨荷心里害怕,赶紧往自己的家里跑去。

自从离开王家村,在夏家湾生活了两年多的时间,她中间曾经回来过两次家里,一次是在她奶奶过生日时候回来的,另一次是她母亲到夏家湾探望她时,顺便带她回来住了十几天,那次回来,恰巧是两个姐姐放暑假的时候。那段时间,姐弟几个玩得不亦乐乎,那是她在近两年多的时间里,过得最开心的日子。相比前两次的回家,都是开开心心的回来。而这一次的回家,她却是拖着受伤的身体,受伤的心灵回来的。她的心,被一种难言的苦痛和委屈折磨着,吞噬着。

远远的,已望见了自家的房子,这里的一切太熟悉了!多少次在梦里,也曾遇见。雨荷瞬间忘记了身上的疼痛,心底涌起了一阵兴奋和亲切的情愫。这两年多来,生活在夏家湾,那种寄人篱下,异乡为客的孤独感一直充斥着她的心。现在,那个原本真正属于自己的家,现现实实的就在眼前,她的心底顿时感到有一阵异常的温暖在翻涌。

到了自家门外,大门紧闭着,她走上前去推了推,推不开,又摇了摇门闩,也紧锁着。天色朦胧未明,迷雾下的孤村扑朔迷离,四周除了鸡犬声,渺无人迹。天还早,多数人家还沉浸在梦乡里。

到家了!到家了!她的心里泛起一阵激动,一直紧揪着的心放松了下来,才感到浑身疲倦,酸软无力,便软软地坐在门口旁边的一条磨得光亮,两边用砖头砌起来的石阶上。她紧靠着墙边,脑海里像放电影一样回忆起过往的时光———那山、那水、那人、那村落、那房屋、那树木、那田埂……她的嘴角边微微的泛起了一丝微笑。只是,微笑是那么的短暂。她忽然又回想起在夏家湾这两年多时间里的日日夜夜———那些艰辛的日子,那些委屈的日子,那些饥饿的日子,无一不在催落她心里的泪。她抚摸着胸前还疼痛的伤口,一阵酸楚和委屈涌上心头,忍不住嘤嘤的又哭了起来。

王明亮急跑着来到大门口。“咣啷”一声,他迅速拉开了大门。眼前的情景,只瞧了一眼,他便惊呆了。只见雨荷倦缩在墙边的石阶上,嘴里不停的抽泣着,她仰起瘦削的脸望着他,哭得红肿的双眸里泪如泉涌,泪水沿着她的脸颊流下来,滴落在地上的石阶上,现出了一斑湿漉漉的痕迹。她的神情憔悴,形态疲倦,一副彻夜未眠的样子。雨荷望着一脸惊愕的父亲,泪水流得更畅快了。王明亮端下来,抚摸着她蓬松的头发,呐呐的问:“荷儿,你这是怎么了?你怎么会在这里?你不是在你舅爸那里好好的待着吗?你怎么回来了?”雨荷双眼噙泪,望着父亲惊讶疑惑的眼光,心里积压着的所有委屈一下子喷涌而出,叫了一声:“爸爸”,一头扎到他的怀里,忘情的大哭起来。她肆无忌惮,恣意痛快的哭着,一时顾不上回答王明亮的问话。

夏莲香踉跄着跑了出来,她看到眼前的情景,也是一脸惊讶,语气急速的问:“荷儿,你怎么啦?荷儿,你怎么一个人跑回来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告诉妈妈,这是怎么啦?”她端下来,从王明亮的手上搂过来投进怀里的女儿,一边替她擦眼泪一边安慰着她说:“荷儿,不要哭,不要哭,到家了,到家了,这是家里。”但她还是急于想知道事情的真相,又连连的问:“荷儿啊,你怎么了?你什时候回的家?别哭了,别哭了,好吗?你告诉妈妈,荷儿,你说说话呀,你看妈妈心里都焦急了。”雨荷伏在她的怀里不停的哭着,嘴里重复的叫唤着:“妈妈,妈妈,妈妈……”。她哭得那么悲伤,那么悲凉,那么悲愤,想要把在夏家湾遭受到的所有委屈都倾倒出来,一时半刻,却又什么都说不出来。此刻,她觉得这世上再没有比妈妈更温柔善良的人了!再没有比妈妈更温暖的怀抱了!再没有比妈妈更疼爱她的人了!

夏莲香见雨荷哭得那么伤心,知道她心里肯定是受了什么委屈的事,或者是遭受了什么事情的打击。她想把雨荷抱回屋里再说,谁知双手刚触及雨荷的胸口,雨荷“哎哟”一声便推开了她。夏莲香望着雨荷不解地问:“荷儿啊,你到底怎么了?你跟妈妈说清楚啊,妈妈心疼你呀。”雨荷哭着说:“妈妈,我身上疼,我身上好疼啊!”夏莲香说:“荷儿,你哪里疼呢?你告诉妈妈,让妈妈看看。”雨荷哭着掀起了自己的衣服,露出了胸口上烫伤的痕迹。夏莲香瞪大双眼,望着那些触目惊心的伤痕,惊呆得说不出一句话,眼泪不由自主的汹涌而出。她颤抖着连声的急问:“荷儿,荷儿,你这是怎么弄伤的?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荷儿,你怎么伤成这个样子啊?可怜啊!我的儿!”王明亮见了这样的情景也惊得目瞪口呆,将雨荷一把拉过来,想知道她身上是否还有其它的伤处,便解开了她的上衣,他察看了一下伤势,只见她胸口前布满了一个个大大小小的水泡,有的已经破了,露出了鲜红的嫩肉,流出来的水把衣服粘固成了一团小硬块。除了胸前的烫伤外,她的背后还有一道道像是被棍子之类鞭打过的伤痕。他一眼就看出,这背上的伤痕是人为的痕迹,而施暴的人,他自然也猜到了几分。他震惊了,他愤怒了,他握着拳头,有种想打人的冲动。可他毕竟是个理智的人。用了半刻钟的时间,才使自己冷静下来。他小心翼翼的把雨荷的衣服除下来交给夏莲香,把雨荷抱起来,回头对夏莲香说:“先别问了,回到屋里再说吧。”

回到屋里,夏莲香去房里找了一件二女儿雨欣的衣服出来给雨荷换上。王明亮翻箱倒柜,找出来几瓶但凡与医治烫伤类沾上边的药物,择取了其中的一种药物给雨季涂抹起来。不久,由于药物的作用,雨季觉得身上凡是涂抹过药物的地方都凉嗖嗖的,疼痛顷刻减缓了。

屋里的嘈杂声和雨荷的啼哭声,惊醒了家里的其他人,王雨欢和王雨欣起来后,看到妹妹的伤势,又惊又心疼,站在一旁显得手足无措,唯有陪着垂泪。雨荷的奶奶走过来看了她的伤势,老人家看见一个个鼓鼓的水泡,心里也不觉打了一个激灵,她絮絮叨叨的怨念着施暴者的恶毒和冷酷,叹息着孙女的命途多舛。见夏莲香忙着照顾雨荷,便知道她还没有时间做早饭,便亲自下厨去给两个等待上学的孙女弄吃的去了。她很快把饭弄好,一家人吃过早饭,老奶奶便打发雨欢和雨欣上学去了。

雨荷的情绪慢慢稳定下来,夏莲香又向她问起了她在夏家湾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雨荷这时候心里已经安静下来,便详细的讲述了事情的经过。说到悲伤之处,她又想起了这两年多来在夏家湾的忍饥挨饿,遭受打骂的情景,忍不住又抱着夏莲香哭了起来。

文章评论

心境无涯

希望雨荷的爸爸能够有所作为,对邪恶之徒是不能够心存善念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