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庭红雨

    小时在官莲和德安白水交界的地方度过，山垅里的人家彼此都认得，除了破模的那天妈妈带着去学校见过老师，之后都是由着孩子自行来去，即使是过年过节要到二十多里外的舅舅家走亲戚，妈也是带过一两回后，有个熟人顺带就放心让人带着去，记忆中关于送别的事，大多是妈抱着我送爸到村头，然后一直看着他转过山坳到远处的城里上班。

十岁那年，爸要带我去城里读书，妈为我备好了新书包，还有一件新棉袄，她牵着大妹一直走，一直走，我只憧憬着城里的新鲜事，全然没有在意妈的哭，大妹那时才五岁，多半是看到妈哭她才哭，那时唯一不舍得的是爷爷埋在铁茶筒里煨的蛋吃不到了，妈的眼泪见惯了，以那时的懵懂是如何也理解不了一个女人独自在乡下带孩子干农活的辛苦来，更别说送别的意味。

十八岁那年，一个人去外面读书，妈买了新皮箱和全套行头，黑早就送我和父亲去车站，那一次她居然还放了鞭炮，眼里满是笑意，是我印象中唯一一次盈着喜悦的送别。

     后来的日子，两个妹妹先后成了家，一个嫁到一里之内的近处，一个嫁到千里之外的远方。妈是个很胆小的人，天黑了就不敢出门，每回大妹回来，夜里她都拿着电筒非得送她去婆家，我在家的时候她送，我不在家的时候她一个人也送，也许在母亲的眼里，牵挂总能战胜恐惧的。

     父亲几十年工作在外是个忠厚不多言的人，我一直以为他内心足够坚强，每次和我们分别总是笑嘻嘻的，好象不曾有过烦恼。小妹嫁后，他跟丢了魂似的，那年过年小妹回来，他搂着她就哭，象个孩子似的，那是我除了看他在爷爷的葬礼之外看到的第一次号啕大哭，原来他比起妈来，是个脆弱得不能再脆弱的人。

     人到中年，妈在哪家便在哪，妹妹还是不定期回来看望父母，父亲不送她们上车，妈还是一如既往备好东西，送到车站，送上车，直到客车出站，然后才和我回。有几次我独自送她上火车，每每看到她们背影消失，眼里就止不住流泪，想来父亲那时和我们分别，总是在见不到我们的地方独自流泪的。

     那以后我去送她们总是没等她们车发动，就找理由先走，将背影留给她们，兴许是个好法子。

     上个月，大舅走了，妈去看了他，妈找了个宗教式的理由，终是没去送葬，兴许，那样会使她好受些。毕竟，生离死别对于手足情深的兄妹有多残酷。

     妈，一个柔弱的女人，能几十年坚强地不给我们背影，是她母性使然。

     应台说， 所谓父女母子一场，只不过意味着，你和他的缘分就是今生今世不断地在目送他的背影渐行渐远。

     今生，我还得面对无数次别离的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