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庭红雨

 文/红雨
    ------------  12月17日，丈人付裕成火化，这一天刚好是芝的生日，于生死，命运似乎总有太多的巧合玄谜，谨以此文纪念逝去的老爸。

一 

五年，因不敢直面，显得很漫长。

只能在脑海里回味那些曾经，你不善言辞，尤如我现在面对你，我非木讷，任何话，只会凭添你的伤心，我不说。

去到家里，你只说一句“你来了”，然后便是倒茶，或去厨房里煮碗香喷喷的面端到我面前，我说，爸你别这样，每回来都把我当客似的，我会坐不住的。看着我吃完，然后收拾碗筷去洗，没有多余的话，那些年娘一直卧床，也许你是在以一个男人身去做娘做的事吗？我知道娘疼我，那样的受用却成了习惯。

外婆做七的时候，你和娘带着我俩去，其时娘已动弹不得，头天坐车赶到罗溪新庄的亲戚家住，第二日凌晨四点就得上路，一行四人，娘已病得寸步难行，我背着娘走在你身后，最远的走九脚就得放下她来喘气，你六十七的人担着一担香盒，几十里的山路，晃晃悠悠地直到中午才到外婆家。许以那般的年纪，我对孝道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我不知你当时是如何把娘娶回来的，外婆对你是如何的好，你只是不知疲倦前行，汗满夹背地前行，兴许那时在外婆面前的你，正如我在娘面前享受的幸福一般。

娘走的日子，正是过年，家人都不让你去，你本来就不是个多言的人，这之后更加缄默，你没有眼泪，我却分明感受到你内心的呐喊，感受到你肩膀上无形的重压，你是要孩子们能轻松些，莫要在呼天喊地的悲痛中惊了离魂。

娘走后的十余年，你搬到平房里一个人独居，我还是常去，你还是在那小间里为我煮面，我心安理得地吃，然后和你聊天，下棋，打麻将，看你用毛笔写歪歪扭扭的字。许是上了年纪的人便有寻根觅祖的痴，你凭着记忆和父辈的传承，给我讲家族从山西分支，转浙江金华，转盘溪球场，分石门、船滩、修水三支，远祖不叙，近派分明。

隔三差五的，我去你那儿，邀几杯小酒，这是你的嗜好，我不胜酒力，还是陪着你，然后糊天下棋，不较胜负，那样的时日你就象个孩子，真好。

我和她起了争执，你无言。

我和她进了法院，你还是缄默。

我明白，有些沉默，是失望、是恨、是愤怒….亦或是哀我不幸,怒我不争。我知道伤了你的心,何止是伤了你?每次我跪在娘的墓前,脑海里都是娘将她的手交给我时的叮嘱,我不敢直视你，甚而躲得远远的，我不知道那颗日渐老去的心还能否承受得起我的离叛。

孩子说你病了，相当严重，我想去看你，还是犹豫，只暗地托孩子捎点钱给你买点补品，还特意叮嘱孩子说是她自己的，心里一种怕，真是无处遁形。

那一夜，孩子突然从南昌回来，叫我送她去医院，说情况很危急，我再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大伙都围在你的周围，握着你的手，“爸，我是张翼，你醒醒….”，你已不能言了，张嘴费力地噏合，脸铁灰般。

我不求你原谅，只是要你睁开眼，要你坚持住，要你好起来。你的手无力地从身上举起又跌下，举起又跌下，那手瘦削得不行，我握着，那可是端过无数次面给我吃的手……

我举起相机,一路跟着你。

你安详地被推进焚炉，我不哭。

我知道和娘生死离别二十年了，她尤其胆小，你在这世上苦苦挣扎，了了尘缘，去到那里，从此便可以和娘永远在一起了，有些分是为合，有些离即是聚，别了这班儿女，便可举案齐眉。

二十年前，娘在前院告急，孩子来到这世上。

今天，你身形一抔，孩子刚好满二十岁。

这样黑色的记忆，是关乎爱，还是生命里有个冥冥的注定？在这生与死的轮回里，其实聚也依依，散也依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