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忆二舅

个人日记


 文/张翼

                                          -------二舅昨天离世,谨以此文缅怀

    
佛教和基督教都说人活在世上,是在赎原罪,赎是个还债的事,过程必然是苦的。匆匆几十年光阴,为了不至于让自已一一副羸弱的身架压跨,才不停给自己找乐。

人生,原本就是在寻找一个苦与乐的平衡点。

今年,大舅、二舅母、二舅相继离去,我不知该以怎样的心情面对,好在有些答案在书里会找得到,且不说重生的玄妙,对于负累的生,死也种解脱。

二舅是个沉默寡言的人,年轻时的照片拿到现在,也算得上帅哥一枚。外公在国民党里当个“派出所长”之类的小吏,后又从事工商业,外婆陪嫁过来满田的嫁妆,年少时的他,殷实的家想来是快乐的。

解放后不久,各种运动纷至沓来,外公背了个很不好的成分,回到乡下去务农,大舅到瑞昌那边教书去了,二舅时常看到外公外婆被戴着高帽,游街批斗,交完金子交银子,直至一条麻绳交了老命。自那时起,二舅对于清贫的渴望胜过有钱的恐惧。

那时的乡风,男子二十岁差不多就要成家的。二舅的成分不好,没有人敢嫁入这样的家门。好在他会一手好算盘,村里的人没几个会识字的,象他这样的黑五类让他做做会计,管管村里的帐继续接受人民的改造。

对于整日里扶犁倒耙的村人来说,拿笔拨算盘也算是门轻快活。二十六岁那年,邻村一个同姓辈份还比二舅大一辈的少十来岁的女子说要跟他学算盘,这女子个不高,性格却是泼辣爽快如同个女汉子。第二年,听说那女子的家里人上门找事来了,那年月,没人会想黑五类的胆有多肥,小个女子的倔有多烈。不让她嫁二舅,她就死给他们看,这事到后来我问舅,他只是笑而不语,随意往上拨拉着算盘子,声特清脆!二舅母倒是话匣不关,“这有什么,你舅要不是背了个锅,也轮不到我呀,再说了,他什么农活不会?又有文化会算盘,人又长得客气(漂亮)......再说,你没看他算盘子往上推呀,那是添了一子,晓得不?傻崽!”

敢情我那表兄,是早让二舅种下了的。这过程对我不重要,倒是那以后小女子成了我的二舅母,二舅也开始了他俯首称臣的幸福日子。

二舅生了两子一女,我也只是在过年的时候去看看他,年少时分是要我和他一起睡的,除了历史、评书,便是他那珠算口诀,直说得我昏昏沉沉。他的两个儿子就在身边,女儿也只是嫁到屋后的人家,就在那个小村落里,将自己度成爷爷、太爷。。。。。。

两年前,二舅得病卧了床,两个儿子都在外打工,二舅母人老个又小,无力伺候,遂把他送到托老院去,一个托老院几十号人,就三两个护工,没人照应得过来,我去看他时,见他杂乱的胡须,手颤抖着往嘴里送食,大半漏泼在衣服上,嘴里呵呵说不出话来,妈妈一边喂他汤食一边流泪,也就在那段时间,二舅母以她惯有的烈性决然而去,家里谁也不敢将这噩耗告诉他。

天,一日比一日冷了。

二舅还瑟缩在那个托老院里,妈妈隔三差五地送些吃的穿的过去,去一次哭一次,表兄他们许是失母之后的痛,把二舅接回了老家。

我可以想见二舅进家门时的惶恐和无助,可以想见二舅回家后那些漫漫长夜是如何的孤寂,虽不能言,心犹悲矣。那个相爱几十年的伴了无踪影,他瞬时成了一只失独的雁;于生命他再无把握,就象一落入陷坑的猎物,命运之神让他想自行了断也无能为力。

年关近了,到处都是喜气洋洋的景象,二舅却黯然而去,一种别离,也是另一处相聚的伏笔。这一世的苦,总算画了句号,好在伴走得不多时,你若赶几程,前面那个烈烈的女子定然还在不远处等你,还有如梦的佳期。

今夜,分明听到算盘子清脆的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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