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红泥火炉
(存谢 银川日报编辑)
在乡村时,几乎每一年母亲都会种下一些麻。 麻,春天撒下麻种后,初秋时,就可以收割了。短短几个月的功夫,麻就长的有一、两人高。麻生的笔直,浓密地挤在一起,几乎连风都很难穿过它们。麻的主干和茎叶上都长满了细密的刺,很是扎人。麻叶是很好的喂养家畜的青草料,小时候的我,第一次打麻叶时吃够了苦头。因为不懂方法,我钻进了麻地,打麻叶。才刚进去,我就发觉自己惹了麻烦,衣服被麻的刺挂住,手背上也拉出一道道的血痕。我几乎大哭起来,却只得硬着头皮忍着痛,退出麻地。乖乖地站在地边一片一片的打麻叶。 麻收割后,男人们会在屋门前、后约齐腰深的池塘水里,栽下四根木桩,然后把成捆、成捆的麻,码放在木桩中间,用铁锹挖出黑污的塘泥,覆盖在上面,沤麻。很小的时候,父亲在做这些事时,我总是避而远之。因为沤麻的味道并不好闻,每年的有一段时间,尤其是麻沤熟后的深秋,村子里都弥漫着那种难言的腐臭味道,那几乎让我头晕目眩。麻沤熟后,此时父亲会把它们一捆一捆地从池塘里拖上岸,等待母亲空闲时把麻,从麻杆上剥出来。剥麻时,同样很脏,即便母亲系着围裙,可剥完麻后的她,依然会满头满脸的污泥水。母亲忙的时候,有时会让哥哥姐姐们去剥麻,哥姐们喊我时,我总是逃之夭夭。可等到再大点时,我终于明白了,麻,对于一个乡村女人,甚至一个家庭,意味着什么了。而每次回想起,我想方设法逃避剥麻的举动时,内心便涌上难言的愧疚。 沤熟后的麻,从麻杆上剥出来,在池塘里反复清洗,经阳光晾晒后,便成了一缕缕,一人多高的麻丝,原本青绿色的麻皮,现在变成了金黄色,和现在满大街女人们栗色的头发极其相像。所以家乡人把麻,叫做黄麻。秋种完毕后,对于一年四季忙碌的乡村女人们来说,终于有了一大段闲暇的时光,可骨子眼里就勤快的女人们,根本不会让自己清闲下来,这时,麻便派上了用场。 在我的家乡,几乎每户人家都有一个线锤。把约二十厘米的牛腿骨,中间钻了一个洞,插入结实的一端带有倒钩的竹枝,便做成了线锤,用来把麻丝制成麻绳。农闲下来的女人们,在秋后的早饭过后,也或阳光很好的傍晚会三五成群的聚集在一起,她们端着竹筛,筛子里摆放着麻、剪刀、线锤、针线等物。两根麻丝往线锤上一系,女人们用手旋转线锤,随着旋转两根麻丝便麻花一样地扭结在一起,女人取下麻,两端打个死结,一条麻绳便做成了。这样细细的麻绳,大多用来做布鞋纳鞋底用。女人把平日里积攒下来的废布头,洗净了晒干,用麦面掺水熬成浓浓的浆糊粘在一起,粘成面积很大的一块,晾干。根据脚的大小,剪成鞋样,沿边包上白布,便开始用麻绳纳鞋底。女人的针线活做的越细,鞋底的线头越少,就越说明这个女人的女红好。而女红好的女人,在村子里是要受到村人称赞的。年前,女人们大多会将全家人的布鞋做好,以待到新年,能让家人全部穿上它。而小时候的我,尤其喜欢随着母亲,看着她们围坐在一起一边纳鞋底,一边聊着家常。那是一段段静美而温馨的慢时光。 再大一些的时候,我知道了,又粗又长用来捆绑麦车的麻绳,用来做衣服的布料,它们都来自麻,而那些细小的麻种还可以入药,我对麻产生了深深的敬意。在读到荀子《劝学》中,“蓬生麻中,不扶自直”的话后,更是对麻直生不弯的品质,由衷的赞叹。 离开乡村很多年了,可我一直记得,有一种植物叫做麻,它没有弯曲的心事,笔直地生长着,不扶自直。
文章评论
千千
喜欢读这些乡土气息浓郁的文字,我们荆州这儿也很多种麻的,收割麻到整个工序完工和你文中说的一样,读来很亲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