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忧郁是一只猫

我自知这世界上总有一些无可奈何的事会发生在我们的生命中。前世因，后世果，唯有怀一颗虔诚的心，求一个良善的果，愿岁月静好，一切归于平静。

文/远君

<<<锦安说，绵生，你不该如此自暴自弃

锦安第二次来到我住处的时候，我正窝在杂乱的床铺上端着新泡的两袋泡面吃得酣畅淋漓。

连续两个多月的赶工，终于把新写的小说寄了出去。这两个月我都过着这样昏天黑地的日子，每天只睡四五个小时，吃很少很少的东西。狂躁不安的时候，就拼命抓扯自己的头发，至于现在连我自己都不知道头发被我扯掉多少根。

顶着浓重的黑眼圈和爆炸的鸡窝头给锦安打开门，脏乱的屋子里面竟没有地方可供他坐下。本来屋子就小，十多平米的屋子放了一张床以后空间就已经周转不开，再放了一个梳妆台以后基本就不剩一点空隙。幸好这个房子还带了一个卫生间，使我能把堆积许久的脏衣服一股脑儿丢进去。否则虽然知道我如何混乱的样子锦安都见过，实在无需刻意隐藏，但窘迫的心情还是不得不让我想挖一个地洞钻进去。

锦安自己腾出一小块地方坐下，不管锦安面上是什么表情，我仍然自顾自吃着自己的泡面。泡面泡得有点久了，入口绵绵软软，像泡沫一样，有些难以下咽，本来就讨厌泡面的我依然一股脑儿把它们塞进嘴里，梗着脖子咽下去。好饿，貌似我已经两天没有吃东西？

锦安看着我如狼似虎的吃相和超过三天没洗而拧成一股一股的头发，沉沉地叹了口气：“绵生，你不该如此自暴自弃。”

<<<可惜感动，终究不是爱情

没有在意锦安变化万千的表情，我仍坚持把泡面一口一口地吃完，甚至把汤都喝光，打了个饱嗝，才满足地擦擦嘴角：“说吧，你这次又是来做什么？不会又是来向我求婚的吧。如果是这样，那你可以走了。”

锦安面色变得古怪，大概是把要说的话又在脑海中整理了一遍，终究没再说出要照顾我：“我只是替你找了一个工作，待遇还不错，一天只上四天班，基本工资也有五千，我觉得你可以考虑一下。”

我低头摆弄着自己的指甲，太久没有修剪，它们又长得很长了，刚才一不小心就在手上划上了一道血痕。我知道锦安的心思，这个男人，在我身边七年，一直费尽心思地想要追求我，就连莫吟在的时候也从没收敛。锦安是个很好的男人，也曾帮了我很多次，让很多人觉得我不答应他简直就是我的损失，毕竟这个速食的年代，能够坚持一直对一个女子好的男人着实已经不多了。说没感动是假，可惜感动，终究不是爱情。他的好，让我负担太重。

气氛有些冷凝，锦安在等我的回答。

“我不打算去，”我说，“我不想再欠你一次。”

“为什么？”他有些恼怒，“你不喜欢我这我知道，我也从未打算要求你什么，我只是给你找了一份稳定的工作。难道你又想要过回以前那种生活？”

我紧紧盯着他的眼睛：“锦安，你没有权利安排我的生活。你知道，从一开始，我就不是你所能禁锢的。我的脚步从来不会为你停留，你又何苦还要花心思在我身上？放弃我吧，你值得找一个温暖安定的女子。”

锦安眼神有些闪躲：“这不是安排。我只是希望你能过一个安定的生活……”

我幽幽叹了口气：“锦安，我的性格怕是改不了了。多年形成的固执，你是亲眼见着我是如何变成这样的。再说，我也不觉得我现在的生活有什么不好。”

“是因为莫吟吗？”他问。

我的眼底覆上一层阴影，声音也低沉了下来：“莫吟……没有莫吟，我也是不会爱上你的。锦安，你为我做的，我都看在眼里，也铭于心底，可惜，我没办法爱上你。”

莫吟过于沉重，沉重得把我们的话都压回了心底，锦安坐了一会儿，知道我不会改变主意，默默地离开了。

<<<孤单的人不宜品尝幸福

锦安走后我躺在床上打了个盹，这一觉睡得极不安稳，可是也睡了很长时间。醒来以后我发现自己额头上全是汗水，背心的衣服早已被汗水浸湿透。又做噩梦了：我在昏暗的天色中拼命向前跑，可是无论怎么努力都跑得很慢很慢，比平时走路的速度还要慢上几分。后面是大片黑压压的蝙蝠在追我，扑棱的翅膀，猩红的眼睛，越逼越近。然后我跑到了悬崖边，再无路可退，最后我就吓醒了。

屋子里面没有空调，我摸索着打开灯，又打开梳妆凳上的小电扇，对着额头吹，良久心跳才平缓下来。

睡了一觉以后，之前吃的泡面已经消化殆尽，看看时间，八点刚过，正是华灯初上的时候，可以出去吃点东西。于是把油腻丛杂的头发简单扎起来，让自己看起来没那么邋遢，拣出一条棉质裙子套在身上，趿着拖鞋就出了门。

这附近有一家麻辣烫的味道很好，又麻又辣，是我和莫吟以前常来的。向从前那样取了几十根签子准备让老板加热，突然想起莫吟已经不在我身边，我一个人吃不了那么多。于是想放一些回去，想一想又算了，吃不完带回去吧，反正睡了一下午，今晚注定又无眠了，还不如吃些东西打发时间。

一个人吃了几串素菜，索然无味，觉得味道没有以前那么好了。只是依然那么辣，辣的我眼泪像剪不断的线一样流了下来。想起以前和莫吟来吃的时候，俩人辣的龇牙咧嘴，互相取笑对方的窘相，那大概是我生命中最开心的日子了。可是现在呢？孤单的人不宜品尝幸福，因为一旦失去，会变得更加悲伤。

叫了老板把剩下的食物打包，拧着袋子慢慢往回走。我住的屋子其实很好，虽然小，可以收容我所有的悲伤。

<<<梦醒时分，终归现实

回到住处的时候洗了个澡，黏黏糊糊的实在不舒服。温温的水从喷头洒下，淅淅沥沥滴落在身上。我终于泣不成声。

莫吟的葬礼上我没有掉一滴眼泪，我只是在之后的两个月把我们之间的故事一点一点记录下来，写成了一部长长的小说。不清楚向来迷糊的我怎么能把我们之间的所有记得那么真切，就像电影倒带一样不断在我脑海重放。莫吟啊，我这辈子第一个爱上的人，第一个我愿意为他而停留的人，却终究因我而去。若不是我执意要去看花海，我们又怎么会出了那场车祸？若不是他为了保护我而将方向盘向右转，死的又怎么会是他？

我是个不详之人吧，终究不配拥有温暖和爱。母亲在我很小的时候便跟别人走了，父亲后来娶了个脾气暴躁的女人，在我初中毕业以后就不再管我。就是这样一个连父母都不要的人，又怎么配拥有其他人的爱呢？莫吟的母亲在莫吟葬礼上给我的那个耳光并没有让我觉得羞耻，我只是愧疚，为何死的不是我？如果死的是我，就不会有很多人伤心了吧，那该多好。

而现在这样，又算什么呢？莫吟就像一个梦，出现在我的生命里，让我度过一段开心的日子，最后这个梦因我而导演了一出悲惨的结局，然后梦破灭了，我醒了。我就不该做这个梦吧。没有这个梦，一切就是不同的轨迹，没有莫吟，没有曾经，就没有惨不忍睹的结局。

<<<流浪，何处是归乡

拒绝了锦安给我找的工作，过回没有遇到墨吟前流浪的生活。

辗转在不同城市里，住在小小的出租屋，简单的行李，简单的饮食。生活困顿的时候，拼命打工，早出晚归，累得一下班就想往地上倒去。忙也好，至少没有时间想东想西。然后拿到工资，先去犒劳自己一顿，又开始下一段的旅程。

到过了温柔妩媚的江南，沉醉在水乡的宁和气氛里，想起莫吟干净清雅的笑颜；走过了空气稀薄的西藏，看那澄蓝的天空，想起莫吟澄澈透明的眼眸；也去了风沙弥漫的大漠，乘着骆驼慢慢踱步，也不禁想起莫吟温暖的手曾将我的手捧在手里，我感受过他掌心细腻的纹路……几乎每到一个地方，看见任何物事，我都会想起他的影子。不断行走，不断思考，记录在旅途中的点点滴滴。这些都是我和他曾经的约定，现在却只有我一个人独自漫步于无尽的旅途中。

走到云南一个未被开发的深山里时，我发现一个佛寺。我跪在佛前低低忏悔，慈眉善目的大师静坐蒲团，以悲悯的神色望着我，本不留女子的寺院竟让我留了下来。大师说，缘起缘灭，一切皆有定数。往者不可留，今者又待如何？

日日跟着大师诵念佛经，内心也渐渐平息，已不怨不怼，只是依然想念莫吟。弃我而去的母亲，将我置之不理的父亲，一切就当是前世种下的因果吧。欲知前世因，今日受者是；欲知后事果，今日受者是。心若静了，那么一切都会归于平静。

<<<愿琴瑟在御，岁月静好

多日后作别大师，我仍旧回到了这个纷攘的世界。这是我的宿命，未断的尘缘，我做不到五行皆空。

沿着荒草丛生少有人走的道路走向外面的世界，听着身后佛寺隐隐传来的钟声，想起莫吟曾对我说的话：“愿琴瑟在御，岁月静好。终身所约，永结为好。”现在莫吟虽然已经不在了，但我知道，他既然选择让我活下来，就希望我好好的活下去。我身上肩负着两个人的梦想，要好好看着这个世界，带着他的愿望一起走遍四方。

岁月无声，爱也罢，痛也罢，终究都会归于宁静。

<完>

2012.4.2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