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墨

在我整个青少年的充满英雄情结的时期，我一直对“血

洗“二字情有独钟。想起来便让我热血沸腾。结果，我自

己把自己成功血洗。


生出我的那个小镇天高皇帝远，属鄂豫皖三省交界

处，自古义军、强人、土匪出没，号称土匪窝。那样的

环境塑造出的我，对于英雄的渇望可想而知。而我又偏

偏出生在书香门第，少年羸弱，不堪一击。英雄情结只

能压抑心底。在读书到小学三年级的时候，我开始阅读

四大名著。“红楼梦“、“三国演义“、“水浒传“、“西游

记“，那时的我刚接触繁体字，读起来相当吃力。但我依

然坚持乱七八糟浏览一遍。因为少年单调，除了读些杂

书还真没什么事干。我一直不喜欢“红楼梦“，我少年的心

读不懂她，我感到儿女情长的事等于无聊。当时有“老不

看三国，少不看水浒“之说，而我最喜欢的却是“水

浒“，因为我是少年。喜欢及时雨宋江、豹子头林冲、花

和尚鲁智深。而在梁山泊的108位纯爷们中，我更喜欢的

是行者武松。武松无疑是水浒中的重头戏，他打虎、他

打西门庆、他醉打将门神，都让我如痴如醉。特别是

他“大闹飞云瀑“、“血溅鸳鸯楼“之后，让我第一次见识了

什么叫“血洗“。鸳鸯楼上下几十口人，被他杀得一个不

剩。连那个喜欢他的玉兰姑娘，也被他残忍杀掉。原本

善良而义气的武松，至此已经成为不折不扣的杀人如麻

的主。

武二郎先生告诉了我什么是“血洗“。尽管“水浒传“中写得

是“血贱“，其实“血贱“比“血洗“更显得洋洋洒洒，犹如梅

花盛开，诗意盎然。

中国古代历史上“血洗“的事件太多，恕不能一一列举。但

现代的南京大屠杀应该也是一场“血洗“吧？是的！是货真

价实的“血洗“。我们的教科书说屠杀了三十万平民，我粗

略算一下，得多少人才能杀了三十万人呢？又得多少发

子弹才能射杀三十万人呢？据说战争时期，平均一百万

发子弹才能打死一个人，三十万人，得多少发子弹？如

果不用子弹而用人活埋的话，又得多少人来埋

人？噢，这个问题是鞋者砖家的事，我只谈“血洗“。

文革时期，在老家的小城，儿时的我亲眼目睹过“血洗“的

事。那时小城有两派势力，一个是保皇派，叫“豫南“。另

一个是造反派，叫“总部“。保皇派是保护老干部的，造反

派是造老干部反的，双方几乎势均力敌。那时的县城也

就只有两座二层小楼，一座是守管局大楼，“豫南“的保

垒。一座是剧院大楼，“总部“的保垒。“总部“血洗过守管

局大楼，借助开封来的势力，爬上守管局楼顶，揭瓦往

下砸。冲上楼之后，让“豫南“派势力举手投降往下走，有

的就直接从楼上一脚蹬下来。后来“豫南“派发动农民进城

来“血洗““总部“剧院大楼，成千上万的农民担着柴火，扛

着铁锹把剧院大楼围个水泄不通。准备火烧“总部“。幸亏

解放军及时赶到，手挽着手阻挡了又一“血洗“事件。


我自己也尝试过“血洗“。我十七岁那年考入潢川师范，已

经成为风云人物的我已经打遍全校无敌手。我当然自己

从不主动惹事，打架都是为同学或为打抱不平而出

手，一般是出手必伤人。一次在饭厅因为加塞打饭我的

好朋友同学打了潢川当地的同学，对方连反抗都没

有，为何如此老实？因为看我在旁边站着微笑。当年了

解我的对手也许知道，微笑是我准备出手的前兆。

其实这位被打的同学也是我们学校所在地的一位玩

家，社会上有许多朋友，因为第二天我就发现有社会上

的那些流里流气的人在学校被潢川当地同学带着东瞧西

瞅，好像是在寻找打人的我的另外一位外县同学。我知

道“山雨欲来风满楼“了。


我当时在班里有个铁三角，我，淮滨人，淮滨城关当年

几大涛之首；动手打潢川当地外班同学的同学，固始

人，固始城关三安之一；还有一位光山同学，号称二拐

子，是当年没人敢惹的主；我们也都是在各县城关枪林

弹雨中混出来的，在各县也名气不小，因此打架对我们

来说当然是小菜一碟。那天下午学校包电影，我预感到

上街看电影会发生什么事的。于是让我们三人每人腰中

外加一条军人武装带，随时做好应战准备，当年用武装

带打人厉害而时髦。而我当年健身的防身的打人的器具

一应俱全，连弹簧刀都带到学校，寝室里有我装的练臂

力的吊环。


在电影结束后回来的路上，我们匆匆地走在同学们的最

前面，目的是，一但遇袭，后面接应的同学多，胜数

大。当快走到潢川师范南门的时候，还没发现动静，我

们便放松了警惕，开始松懈了。谁知在距校门几十米的

时候，突然从潢师附小后门跳出三个凶猛的年轻人，对

着我身边的固始同学拳打脚踢，我那固始同学和我都没

反应过来。固始同学当然灵敏，他先把后背靠在路边的

墙上，弯腰去解武装带，但怎么也解不开。我身边的另

一位现在是上海某公司大老板的同学虽然也是从部队回

来上学的，但毕竟是农村出来的，对打架很不在行。但

他勇气可嘉，现在我回忆起来还非常感动。他在我面前

蹦起来举着拳头喊：“水墨！打！打！“而我冷笑旁观着并

未着急，我轻轻地从腰间解下武装带，然后举起来瞄准

一个头，一皮带直劈下去。那家伙双手搂住头就不动

了。然后另外两个家伙又把目标转向我，一起进攻。事

实上我那一皮带下去之后，战局就扭转了，他们三人变

得只有招架了。而后面的同学也陆续跟上来了，他们三

人开始夺路而逃，其中一个慌不择路，居然向我同学们

来的方向逃去，结果被我另一个同学一脚又踢趴下

来。这一仗我们完胜。本来是派人来复仇的，结果又送

来被我们打了一顿。后来听班里潢川当地同学讲，那三

个来打我们的头子，是潢川当地当时打架界名声大噪的

人物某某某。


这事我以为到此为止算结束了，其实我想简单了，当地

的地头蛇岂能让外地的强龙压住？又过两天，社会上来

人请我谈判，意思是息事宁人，双方不再敌对，毕竟那

个同学是潢川本地人，他毕竟又在本校读书，也不能总

是和我们对抗下去。谈判的结果是，我没做任何表

态。又过几天，潢川当地的一个我的同学而且也是我的

亲戚的我非常尊重的满腹经纶的同学告诉我，当地的大

哥大级人物要出面见我，让我作好思想准备。一天夜

晚，那位大哥大级人物直接孤身一人来到我的寝室。英

雄人物当然是英雄人物，这位好汉身高一米八多，浑身

的肌肉爆炸的仿佛连皮都控制不住，他的到来使我立即

联想到一个人物：就是当时流行的南斯拉夫电影“瓦尔特

保卫萨拉热窝“的男主角老虎。老虎的扮演者在南斯拉夫

家欲户晓，也是全世界著名的男演员。因为曾扮演过无

数英雄和将军，曾向铁托总统要求授衔将军，被铁托婉

拒，理由是：你不是真正的将军。那时斯瓦辛格、史泰

龙还是屁孩级别的呢。我说他像老虎其实也贬低他

了，他的身姿和形象气质远远超过老虎。而且他是潢川

的地头蛇头们从市里请回来的。到目前我还记得他的名

字：龚建国。


他进到我的寝室那种英雄气和威摄力让我略有胆怯，但

瞬间我就异常清醒，应对措施立即出台。我说你坐，我

去找烟，就立即跑到隔壁的另一个男寝室，告诉我的几

个能打的同学，你们作好准备，一旦隔壁发生情况，你

们立即过来支援。他一个人我并不惧，我担心他带来的

有大批人马。在他进来和我谈判的时候，我装着很随意

的样子双手放在一个木箱子上，我想，他那么孔武有

力，一但扑过来压住我，我还真难以施展，毕竟我们的

块头差距很大。所以我想他一旦真要动手，我立即搬起

木箱子砸过去，先让我有腾挪余地再说。结果他来也不

是真来动手的，只是以谈判为主，先和我拉关系，说我

和他同学是亲戚，又说你们淮滨人打架厉害是有名

的，他早有耳闻。当时我就想，我们这一届只有十个淮

滨同学，除我之外都是来自农村，也没一个能打的。他

是在夸我自己呢。结果我们握手言欢，送他而去。


他走之后，一个计划在我脑海已经酝酿成熟。像这样没

完没了下去，如果我在潢川读书期间真要吃亏了怎么

办？于是我想到了两个字：“血洗“！我要血洗潢川县

城。于是我回淮滨去了一趟，走访了各个青年场，因为

每个青年场的领袖人物都是我的铁杆兄弟。我告诉他们

我在潢川发生的情况，说我一旦需要，你们立即连夜拉

几卡车人过去，血洗潢川之后迅速徹离。我的号召力和

煽动性很强，大家纷纷响应，开始磨拳擦掌，随时待

命。遗憾的是这个计划始终没实现，因为从此之后再也

没人敢惹我了，我也找不到“血洗“的理由了，直到毕

业，一切风平浪静，导致我的第一次“血洗“计划宣告夭

折。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