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声说茉莉

红尘断章

轻声说茉莉

文：秦淮雨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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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天还在说着梦话，茉莉花开了。
     在春天的灰烬上，在清亮的晨光里。这是初夏的第一缕芳香，是江南的小儿女，是带着乡愁行走的精灵。

     我爱花却不识花，大多数的花我叫不出名字，能让我闻香就能识得的花，唯有茉莉了。 

     南京是茉莉花的故乡，六合的茉莉谷、繁花压枝，在雨水中，在阳光里，生长的声音，在大洋彼岸的我、也能听到。
    天远地远、花香不远。我的童年，我的少年，我的家园。
    那一墙艳冠金陵的茉莉花，在我的记忆深处复活了。

    记得我很小的时候，和外婆住在一起，一座一楼小院。迎门的那一面院墙根，种有好多茉莉花。茉莉花的品种很稀有，是南京植物园的一个园艺师自己培植的，不但花期长，而且还可以像蔷薇花那样、沿着墙或栅栏攀援。每年的六月到十月，满满的一墙茉莉，沁入骨髓的烂漫，点亮了我寂静的岁月。

    每年的第一次盛花期，那就是我的节日。外婆会领着我摘一些含苞欲放的茉莉，放在小花篮里，然后用丝线和花针、把一粒一粒的花骨朵穿起来，穿的过程很慢，也很虔诚，不能碰落花瓣，那些花蕾尽管离开了枝头，却还能细腻地活着。

   把茉莉花穿成手链、项链和花环，再戴在我的手腕上、脖子上，花环像发箍、戴在我的头上，外婆会笑眯眯的喊我：茉莉小仙子、茉莉小精灵。我翘起兰花指、扭捏着身子、走着碎步，目光顾盼游离，俨然像一个偷跑人间的小妖精。

   夜里，外婆会把茉莉花环养在水里，让花的生命延续。第二天再戴上的时候、发现细细的花环变粗了，到了中午奇迹发生了，茉莉花在我的手腕、脖子、头顶上开花了。轻盈雅淡，韵胜群芳，我的心蹦蹦跳着，欣喜的陶醉其中，感觉自己真的成了茉莉仙子，连笑声也带着香气。
   阳光照着小院，快乐溢满小院。

 “ 墙里秋千墙外道。墙外行人，墙里佳人笑。” 
    满院子的茉莉花香，和爬满墙头的翠叶柔枝，引来了众多的行人驻足观景。
    有一家电影剧组走进了外婆的小院，再也不肯离开。制片人和外婆商量，想把这个小院作为电影外景，他们看中了这片茉莉花。
    外婆拒绝了，不容商量，断然拒绝。

    外婆是一个极喜欢安静的人，这个小院从来都是静悄悄的。她是一个治学严谨的学者，在家的时候，大多数时间是在书房、或看书或写书。在我的眼里外婆已经很老了，可是在外婆的言行上，却绽放着蓬勃的春天。

    外婆早年毕业于英国爱丁堡大学。这个大学我想很多人都不会陌生，从这所大学里走出了达尔文、麦克斯韦这样的科学巨人，还有众多的获得诺贝尔奖的科学家。
   外婆是她那个时代为数不多的理科女博士。

   在外婆的书桌上、书架上，放有好多她年轻时的黑白相片，每到闲暇时，外婆会用一块洁白的帕子擦拭相框，神情若有所思。这些相片大多数都是她在欧洲时拍的，几乎每张都会有一些故事。有一张相片是外婆在法国、一个同学家的庭院拍的，很矮的木制栅栏，围着一院子不知名的花草，外婆告诉我，那些花就是法国著名的香水茉莉。

   香水茉莉和法国香水一样声名远播，那是一种黄色的小花，一旦盛开，倾城的香气，犹如走进了童话世界。外婆说这黄色的茉莉，像极了她喜欢的一个法国女明星苏菲·玛索。纤瘦的草根，开出贵族的花朵。

   外婆在英国读书，却拍了很多在法国的相片。在著名的米拉波桥上，外婆穿着连衣裙，长发被风吹起，旁边一个金发碧眼的外国青年在深情的看着她。这样的镜头很像一个电影画面，这张相片也成了我们全家人的最爱。至今外婆还经常用法语背诵法国诗人、纪约姆·阿波里奈尔的那首著名诗篇《米拉波桥》。
                  ...... ...... 
                  ...... ...... 

                过去一天又过去一周，
                远去的时光不会重现，
                逝去的爱情不再重来，
                塞纳河在米拉波桥下淙淙流淌。

                让黑夜降临，让钟声敲响，
                时光流逝了，我没有移动。

     外公经常调侃外婆，说她八十岁了还在为爱情忧愁。
     我能感觉到外婆在朗诵这首诗时的心理活动，那种对时光流逝的黯然神伤。一种属于她的沧桑，一种属于她的心动。
     她是清高的，也是清澈的。她的青春躺在她的皱纹里，茉莉花芬芳的岁月，是她内心巨大的能量。她在用她的昨天、养活她的今天。

    外婆希望我能去她的母校，英国爱丁堡大学继续深造，她给我讲了这所大学诸多不同凡响之处，眼睛里闪烁着年轻的光泽，我知道，我成了外婆致青春的窗口。
   而我最终却选择了美国的一所常青藤大学。

   来到美国的学校，首先需要给自己起一个英文名字，我不假思索，心里直接蹦出了Jasmine（中文：茉莉或茉莉花）。
   我用漂亮的圆体字母写下了Jasmine。
   另外一个国际生、一个日本人撇着嘴说：典型的小丫头名字，太普通了，没有气势。我知道他，他的英文名字有点特别，Friday （中文：星期五）。我白了他一眼说：你的名字也没有气势，你为什么不叫富士山，这个名字多有气势。他笑了笑没有回答。 

   说到气势，我想到了在国内读大学的时候，一些外国留学生都喜欢给自己起一个中文名字，那些名字五花八门 ，泰山、黄河、长江因为有气势，所以成了他们的热门名字。我认识一个美国留学生，她的中文名字叫大兴安岭，过了几个月她又把自己的中文名字改成了知了，我问她：知道知了是什么吗，她说就是什么都知道的意思。我告诉她，知了是一种在夏天会叫的昆虫，也叫蝉，她惊呆了。
 
   我的茉莉花情结根深蒂固，再好听再波澜壮阔的名字，也不会动摇我使用它。 
   遥遥的灯光，期期的花语，穿过灵魂的一抹远香。在大洋彼岸，我用茉莉花的名字，带着我的乡愁去流浪。

   我的楼下住着一个黑人学生，他是美国人，长着很高的个子 ，看到他我就会想到NBA球星乔丹。我会用中文喊他乔丹，他也会很高兴的答应我。他有时间就喜欢跟我学几句中文，他第一次学说的中文就是我的名字，他喜欢用中文喊我茉莉，并且会把第二个字的尾音拖得很长，一副调皮的腔调。

   当他听到我的电脑里播放的茉莉花歌曲时，他会拍着他的脑袋说：他听过这个旋律，问我是不是中国的国歌。我说这就是茉莉花，响彻全世界的旋律。

   国歌的旋律是不是就应该雄壮激昂、豪气冲天，或战歌或颂歌，我不得而知，也没有研究过。我听过一首以色列的国歌，那是一首凄美的小提琴，哀婉、悲凉，不屈，那是犹太人的心灵，千年希望的回音。

   而中国的茉莉花音乐，柔美婉转、亲切优雅，曾经是大清国的国歌。中国的每个重大事件都会响起茉莉花的旋律，香港、澳门回归的交接仪式上，北京奥运会的颁奖典礼上。这首歌的知名度远远超过中国真正的国歌，小小的茉莉花被音乐插上了神奇的翅膀。

   那个美国黑人很喜欢茉莉花的歌曲，希望我能用中文教他唱 。看到他急切诚恳的表情，我就答应了，每天教他一句。他学的很快，一个星期就能用中文流畅的唱完这首歌。他是一个天生的音乐人，用吉他记谱、分解和弦，喜悦洋溢在他的歌声里。
 
    那是一个星期六的傍晚，他抱着吉他用中文弹唱这首歌。唱了一遍又一遍，歌声有点缥缈、悠远，像是唱给天边的人在听。

  “天赋仙姿，玉骨冰肌。向炎威，独逞芳菲”。
   这一朵被音乐浸染的茉莉花，是中国的，也是世界的。

 

文章评论

蓝瓷

早晨醒来，就看到一篇美文，眯一下眼，轻轻呼吸，竟嗅到茉莉花淡淡而浓浓的香气，这是这篇美文带给我的美好感觉。。。

蓝瓷

叙与忆结合，人与景穿插，伴随茉莉花的音乐，从中国飘向世界，从世界回荡中国，像蒙太奇的画面，闪烁映现，也像一股清新的风，在世间轻拂，莹润心间。。。美文欣赏!喜欢!

淡淡的星空

好一朵美丽的茉莉花！蕴含的太多，已隔屏闻到了它的清香！早！！

摄影师 王占营Joshua

很少有人能静下来写一篇真正的文章了，记录自己的感受，经历。真心祝福你！

梦回唐朝

早！爱茉莉就要广西横县来看看，那里才是茉莉之乡。

倚天

一篇大散文，文字很难驾驭，而你静悄悄，轻舟已过万重山，把茉莉花的香气播撒全世界。优美的文笔，欣赏，赞叹。

天明

[em]e160[/em][em]e163[/em]

撄宁

[em]e179[/em] 散文可以这样写。

The fog

好一朵美丽的茉莉花 [em]e163[/em]

繁树

真是一篇大散文，再美的语言文字在你这里也黯然失色，我只有低头阅读，真心赞美。

德邻

童年是梦的开始，朵朵茉莉是开始的地方。小楼的墙已经渐渐老了，茉莉花在优雅的白发中依然芬芳。安静的书和人带着“士”的骨头闪耀着最后的贵族神情，只有清澈茉莉的与众不同才是贵族的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