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方孝孺

个人日记

“四年宽政解严霜,天命虽新岂忍忘!自分一腔忠血少,尽将赤族报君王。”这是同为明代人的朱鹭在凭吊方孝孺时感慨为之的诗作。记述这同一个人同一件事,抒发相似情怀的同类诗句几百年间多到无法精确统计的地步。之所以把朱鹭的诗拿出来抄录在此,是因为个人以为这诗的后两句实实在在有值得商榷的地方。
回望六百年前,血腥的杀戮使得大明朝的天空四下弥漫着一望无尽的愁云惨雾。时人的锥心伤痛,后人的抚哭悲叹,都不可能使得历史来一次重新的选折。历史也不会给生存其间的人以任何假设。一面是雄心万丈、气势勃勃、志在天下的君王;一面是“读书种子”,号称“正学先生”的饱学儒士;惨烈的冲撞注定会如电光火石般瞬间迸发。
“四年宽政解严霜,天命虽新岂忍忘”。朱鹭诗的这两句是在大范围内交代了事件的时代背景。建文帝甫即位,一改洪武朝为巩固政权而实施的严刑酷法。变高压紧张为宽松温煦,配合一系列的改革举措,致力营造出一种政通人和的社会氛围。种种努力背后,仅凭朱允炆个人“天资仁厚”“亲贤好学”是远远不够的。以方孝孺为代表的文人士大夫阶层在其中起了旁人无法替代的作用。他们或建言献策,或推波助澜,花样百出,无所不用其极。幻想着在他们的手中缔造出一个“越尧舜”的盛世来。因此上,成功初见端倪曙光微露之际,“舍我其谁”的自豪感已全然陶醉了朝廷内上至皇帝下至百官全部一干人。
揭开建文朝“君臣契合”的表象,从本质上可以清晰地看出这不过就是鲁迅先生指出的中国历史上一段“坐稳了奴隶的时代”。“靖难”之变犹如晴空霹雳,无情地击碎了高悬于士大夫眼前的由士大夫们自己臆造出的虚幻。“欲做奴隶而不可得”的痛苦激发了终日苦苦专研儒学经典的士人心中根深蒂固的“正朔”情怀。他们祭出“忠孝”“节义”的大旗,意欲以此为武器来对抗朱棣手中已经是砍杀的鲜血淋漓的屠刀。“自分一腔忠血少,尽将赤族报君王”。短短十四个字,朱鹭自以为是高度概括出方孝孺无可比拟的高大形象。果真如此吗?史载,朱棣最初接受了姚广孝的忠告,一度想借重方孝孺先生的如椽大笔为他草拟登基即位而布告天下的诏书。当时的方孝孺为“气节”所困还是为“迂腐”所惑,这个问题已经变得无足轻重。他坚持用怒骂回应着朱棣的威逼利诱。读史到此,相信每个人都会击节赞叹。但是,朱棣恼怒至极狠狠地问:你不怕诛九族吗?方孝孺掷地有声地回答:诛十族又何妨。事情出乎意料的发展,数百年后仍然让人感到后背阵阵发凉。是的,个人的力量总是渺小的,集体才凸显强大;人多力量大,人多好干活,人心齐泰山移嘛。但那都是些鲜活的生命,是有着不同人生意义的生命个体啊。没有人有权利随意处置别人的生命,不管他是贵为睥睨天下的君王,还是倍受赞颂的“正学先生”。诗曰:
正学先生亦可哀,
空洒赤血在阙台;
后世尽咏节义颂,
伤累无辜实不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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