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叫我尘埃

接着，又让她们移出屋外，要将她们所住的房子、屋后的青山、门前的小路和左则的竹林一起合个影。她再一次展现出纯真的笑容，非常自然地，轻轻挽起了婆婆的手。乍一看，不像是儿媳，更像母亲身边未出嫁的幺女。

这家的男主人在外打工未归，留守在家的只有婆媳俩。我仔细打量了一下眼前的房子，楼房只建到一层，屋顶上几根孤零零的钢筋直指天空，看样子是为准备建第二层预留的。不过，一楼的门窗都已装好，外墙砖也已贴好，住家还是可以的。房间比较空荡，家具也很简陋，只有正堂屋的角落里，横七竖八躺着一些农村常用农具才略显饱满，但凌乱而寂寞。

马上就要过年了，但在这个家里似乎闻不到该有的年味，大概是家里人太少的缘故吧。倒是那条小黑狗，摇头摆尾地在我们脚边不停地穿梭、磨蹭，给这个有点冷清的家注入了不少生气。

“哎，你站中间；站好了啊；哎，就这样，很好。”

“你嫁到这里多长时间了？”

“八年。”

“俩孩子都是你的？”

“是的”

“沩山好不好”

“好。”

“家里人对你好不好？你感觉幸福吗？”

“幸福。”

问的人很大声，答的人也很大声很干脆。她笑得很爽朗，脸上盛开着一朵鲜妍的花。公公婆婆、爱人孩子都在，一家人其乐融融。尽管家还不怎么像个家，住的房子是建到一半已经停工了的红砖屋，俩孩子穿的也不是很光鲜。但老人安详地晒着太阳，孩子在房前玩着沙土，年轻的夫妻忙着准备过年的物资。

……

这是在沩山乡沩源村的两个镜头。这俩年轻媳妇就是云南嫁过来的布朗族女子。据说，这村子里住着50来个这样的媳妇。初听，我有点惊讶。作为摄影人，常常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这次也不例外。新春伊始，县摄协组织活动——送文化下乡到沩江源，给每户村民拍摄一张全家福，当场打印、装框，当场赠与。这么有意思的活动，我没有理由不参加。就这样，我意外邂逅了这些布朗族女子。

在与村民组长的交谈中了解到，原来，首先来到沩山的布朗族女子是这里的男子在外打工结识的，相识相知相爱后，成为沩源村第一个异族儿媳妇。接着，由朋友介绍朋友，亲戚介绍亲戚，就这样，有更多的布朗族女子相继来到了沩山。在大沩深处落足后，她们收起了自己的民族服饰，藏起了能歌善舞的本领，逐渐改变了自己的生活习惯，甚至还学会了一口生硬的宁乡话。

沩山，属雪峰山余脉，在宁乡西部，是宁乡较为贫困落后的地方。尽管千年古刹密印寺的开发给当地经济带来了一些好转，但处在大沩深处的好几个村组，仍然在温饱线上挣扎。那天，我们摄协要探访的沩源村皇田冲组，就是在这样一个贫困山冲里。组上山多田少，一年只能耕种一季水稻。没有矿产，没有副业收入，全组青壮年村民只有外出打工，才能维持一家人的生计。

这样一个贫瘠的山冲里，究竟是什么吸引了这么多外乡女子远离故土，来沩山安家落户呢？我感到疑惑。而对于布朗族，我完全是陌生的，但我佩服这些外乡女子的勇气，从云南千里迢迢嫁到宁乡沩山，语言不通，生活习惯完全不同，却果敢地将一生的幸福全押在这片陌生的土地上。她们中来得最早的已在这里生活了十多年，最晚的也来了四、五年。在这个大山冲里，她们侍奉公婆，生儿育女，已把异乡当故乡。女人，身如浮萍，为爱而生，哪里有爱哪里便是家。

出于对这些布朗族女子的好奇，我查阅了相关资料。布朗族，是我国西南地区一个历史悠久的古老土著民族，他们嗜茶如命。在布朗族人眼中，茶叶不仅是饮品，还是药品，能帮助人消除疾病，健体强身。他们的祖先早在1800多年前就曾留下遗训：不留金银财宝，不留牛羊马匹，只留下茶树，让子孙后代取不尽用不竭。后来，一代又一代的布朗族人，即使是因战乱因瘟疫而迁徙，也会执行一条不成文的规矩：每到一处，不是先修房子，而是种茶树，只有能种茶树的地方才能建房筑寨，繁衍生息。所以，布朗族人一般都是与山为邻，以茶为生。

看到这里，我似乎明白了。这些大沩深处的布朗族女子，她们之所以如此安闲淡定地生活在这个山旮旯里，爱虽然是主要因素，但这里还盛产一种被她们奉为神圣的物质——茶叶。横亘延绵在群山上的一条条绿色缎带，都是沩山的茶园。曾为皇室贡品的沩山毛尖，为大众消费者所喜爱的沩山炒青茶，别具风味的沩山擂茶，以及延绵不绝的大山、沩江源头清澈的水流、淳厚朴实的民风、善良友好的乡亲……这些，都是布朗族女子愿意留下来并与亲朋好友分享的理由。她们像爱着自己家乡一样，爱着这里的山水、茶叶与亲人。她们有朴实的情怀，有勤劳的双手，有坚韧的品性，即使在并不富裕的大山冲里，也一样可以根深蒂固，开花结果。

少数民族的民俗活动都是比较多的。在充分了解情况之后，临走时，我们跟当地村、组长建议，既然沩源村有这么多布朗族女子，应该尊重她们的生活习俗和民族风情，以政府或者村、组出面，积极创造条件让她们时常聚一聚，适当地举办一些布朗族的民俗活动，以减轻她们的思乡之苦，让她们身在异乡不为异客，从而更加热爱沩山这片土地。

生活不容易，乡愁比远方更远，比来路更长。祝福这些布朗族女子，在沩山生活得幸福安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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