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叫我尘埃

在排绸乡返回吉首的途中，经过河溪镇。我们原本是要去马颈坳镇看炸龙的，因着排绸乡干部一个建议，就留在了河溪。

河溪炸龙虽然没马颈坳名气大，但据说也有300多年历史。元宵节这天，就有20多条长龙参与活动。对从没见过炸龙的我来说，足够壮观了。

炸龙要黄昏才开始。时间尚早，我们就在街上边逛边等，体验节日里的苗家风情。

整个河溪镇人潮涌动，有本地村民，有外地游客，其中最多的是扛长枪短炮的摄影人。本地村民为即将到来的炸龙活动积极准备着，外地游客早戴好帽子、口罩在翘首期盼中。越逼近黄昏气氛越浓。

街上偶尔划过一两条长龙，鲜艳的颜色，迅疾的，在拐角处一闪，不见了身影。也有锣鼓锣操声渐渐由远及近，身着民族服饰的苗家妇女列着整齐的队伍，从这条街走到那条街。还有空中飞摩托车、飞单车表演的，在新建的大街上用一条彩带划出一个围子。炸龙没开始之前，这里是聚焦观众眼球的地方。观众里三层外三层包围着，弄得维持秩序的警察和联防队员，不得不时刻走到靠前的观众面前，提醒大家注意安全。

各处的烟花鞭炮声，像吊人胃口似的，络绎不绝。前奏这么长，我有点迫不及待。

突然，一阵喧天的锣鼓和鞭炮声响起，一条长龙从街那边冲过来。我正准备举起相机，长龙就冲到了我面前，张着大大的红嘴巴，露出尖尖的白牙齿，两条金色的龙须顺嘴角迎风飘起。我一惊，一个趔趄，差点栽倒在地。等我站稳身子，长龙已飘逸而去，只剩下龙尾在远处人群中优雅的摆动。

接着，两条，三条，五六条，长龙渐渐多起来。烟花鞭炮也整齐码放在街道两旁。随着一条条长龙的出场，锣鼓声一阵比一阵紧密，烟花鞭炮声一阵比一阵震耳，碎屑、烟雾、灰尘弥漫了整条街。天地相映为一体，把街道上的建筑物和围观的人潮全包裹在浓浓的烟雾里。空气中，有火药味，有尘土味，还有飘在街头的湘西特色小食品香味，混合成一种独特的节日氛围。

苗家汉子们（也有胆大的苗家妇女）手里持着点燃的钢火，见有长龙舞过来，立马冲上去，四溅的火花直往龙身上灌，喂在龙的大嘴里，浇在龙尾上。火花晶莹闪亮，也从舞龙者的头上、肩背上、手臂上不停地滚落。而长龙，看见猛烈的火花似乎更得意，哪里浇得最厉害，就往哪里钻。灵活的龙身与火花缠绕在一起，飞舞、跳跃、腾挪、扭摆，整个过程激越奋进、粗犷野性，将观赏者不自觉地带入一个欢快的境地，令人情绪激昂、精神振奋。

舞龙的小伙，几乎都是十多二十岁年纪，带着能护住头、脸部的长舌头帽子，步伐矫健，动作迅猛。刚刚还看着长龙在对面翻腾，立马，就到了眼前，令街道两旁伸长脖子观看的观众，收身都来不及。听说，马颈坳的炸龙更加惊险刺激。舞龙的小伙个个都打着赤膊，只穿短裤，任凭猛烈的钢火在肉体上浇灌。这样野性的民俗，这样剽悍的民风，实不多见。

现场能见度很低，我找不到其他队友。浓烈的烟雾，加上漫天的灰尘和鞭炮碎屑，呛得我几乎无法开口说话。相机上也积了一层灰。我每拍完一张照片，就得将相机护在腋下，以免进入更多的灰尘。为防止发生火灾，街道两旁店铺的人不停地向龙身上、地面上泼水。这样，烟雾和灰尘就升腾得更高了。面对如战火硝烟般的场面，我有点害怕，唯恐烟花炮屑冲到我眼睛或是被舞龙的小伙绊倒。

等到烟雾稍稍散去一些，我瞧了瞧地势，发现对面楼上不错。但有警察把守，凭我的力量是上不去的。于是，我找来一本地小伙，求他带我去楼上。小伙子是舞龙的候补队员，跟守门的警察撒了个谎，说我是他家亲戚。这样，我顺利到达楼上。楼上视野较好，也很安全，可惜我未带长焦，错过了很好的拍摄机会。不过，就当观众也不错，看得我很过瘾。

炸龙，也叫烧龙，是苗族、土家族为祈祷风调雨顺、五谷丰登而举行的祭祀活动，也是当地群众送春的形式之一，为龙灯中的一种。龙灯，全国各地都有，只是舞法和叫法不同。湘黔边境的炸龙，是由多人合作，在集体力量下完成。人龙同舞，人龙合一。这种兼具肢体舞蹈与体育竞技的活动，历史由来已久，代代沿袭，现已成为当地重要的民俗活动，并作为苗、土家族人精神的寄托、文化的传承，已融入到乡亲们的血液里，浸透在游子的乡愁中。

夜渐渐深了，烟花鞭炮声也渐渐稀落。大多数长龙已被钢火烧得面目全非，剩下几条稍微好一点的，仍在飞腾跳跃，乐此不疲。长龙舞遍了街上所有的住户商铺，将吉祥如意的祝福送到每家每户，也送给所有外地游客。临近尾声，剩下的龙身骨架用大火烧掉，长龙即化身入溪，把幸福美好的生活留在湘西大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