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叫我尘埃

 第二天，我们到了保靖。在碗米坡水电站的小船上吃完午饭后，由小闲朋友带领，乘船前往沙湾村，探寻土家族的发祥地之一八部大王庙遗址。

    憨厚朴实的小闲是土家娃，现为宁乡人的半个儿子。回到了湘西，他热情邀请我们来保靖，还特地邀上在此地工作的朋友作陪。小闲的朋友，戴圆形细框边眼镜，瘦瘦高高的，举手投足之间书卷味极浓。这让我想起沈从文先生，想起酉水边摩岩石刻“天开文运”的故事，或许，他就是故事里的书生之一吧。“书生”热情好客，如小闲一样。不仅将我们的旅程安排得很妥帖，临走时还给我们每人准备了一份礼品。

    驾船的大姐，快言快语，热心周到。当我们想邀上她一起合影时，她硬是不肯站过来，眼睛看向自己脚上臃肿的旧棉鞋，扭捏着。我再一次相邀，她脸刷的一下红了。知道我已看出她那点小小的难堪，越发不自在了。这些细微的变化，没逃过我的眼睛。一种不经任何雕饰的纯朴，如掠过田园的三月风般清爽宜人，我喜欢。于是，土家人的样子，在我心里已有了一个明晰的印象。

       下了船，顺着芦苇中向上延伸的小路，我们找到了八部大王庙遗址。八部大王是土家族的祖先神。相传：很久以前，有一对夫妻，结婚多年膝下无子。夫妻俩常长吁短叹。某日，妻外出，遇一仙翁赠茶叶一包，嘱咐其喝了必生儿子。盼子心切的妻子回家后立即泡水服用，后真有孕，久不得生。三年零六个月后，产下一堆男娃，共八个。其父疑为妖孽，全抛弃于山野。娃儿“哇哇”的哭声惊动了山中母虎，于是，虎当了这些娃娃的母亲。食虎乳，山野间成长，娃们个个壮实，成人后归家孝顺父母。不久后，八兄弟应征入伍。在外敌入侵之时，凭着非凡的本领屡建奇功。按功论赏时，皇上问他们姓什么，八兄弟原本在荒野中长大，无名无姓，被皇上这么一问，慌了手脚，匆忙中将手中盾牌举起，结结巴巴地说“盆……盆。”皇上听了，以为他们姓彭。兄弟们就势顺着皇上的意点头称是。从此，彭姓就为土家族的大姓。盾牌在土家语中也叫盆排。后来，八兄弟战功赫赫，受封为王，号称八部大王。

   “书生”详细向我们解说这些的时候，我抬头看看高耸在土丘上的八部大王雕塑，又回头看着小闲，忍不住想笑。我不是对八部大王不敬，而是突然想起，小闲姓彭，外表也带有几分粗犷，还真是八部大王的后裔。

    始建于汉代的八部大王庙，现仅存一遗址。位于碗米坡镇沙湾村，前临碧波清透的酉水河，后靠逶迤秀丽的黔山山脉。遗址共分三层，上层为高高耸立的八部大王雕塑，中间一层为一对石狮，分立八部大王塑像两边。事实上，我不知该不该叫石狮，是石头雕琢的没错，但形状像狮又不像狮，其粗拙、古朴的造型，似乎是旧石器时代传下来的一样，把我们一下子带入一个远古洪荒的神秘境地。下层就一空旷的平地，零零星星长了一些油菜花。

    这么个简朴的地方，听说对研究土家族族源、文化、宗教、习俗和土司制度等，有重要的历史和文物价值，其深厚的底蕴如丰盈的酉水河一样，源远流长。而我所要了解的资料，只能从立在河畔的那块孤单的碑文中寻找：“首八峒，历汉、晋、六朝、隋、唐、五代、宋、元、明，为楚南上游……故名为八部者，盖以威我镇八峒，一峒为一部落……。”原来，这里也叫首八峒。峒，是当时土家族地区的行政区域建制名称，八峒就是当时的八个区域。土家族的这个区域建制方法与侗族有点相似。八部大王是八兄弟，各为一峒首领，后人修建八部大王庙以示纪念。这里是首峒遗址，难怪我只看见一个大王的雕塑。

    开船的大姐告诉我，八部大王很灵验的。以前，凡酉水河上往来的艄公经过八部大王庙时，必下船祭拜，以求保佑他们一帆风顺。我们也该祭拜的，不管他灵验与否。就当是曾经的英雄、土家族的先祖，也值得我们祭拜。去任何一个地方，我们得尊重当地的民俗民风。土家族是一个历史悠久、文化厚重的民族。他们的先祖在披荆斩棘、刀耕火种中创立了很多独具特色的歌舞文化，其中摆手舞、铜铃舞、茅古斯、还有梯玛等，是我只听到而未见过的。民俗文化，大多是本民族在长期的生产劳作和与自然的斗争中，总结出来的生活经验，是智慧的结晶，在频临消失的今天尤显珍贵。

    还真是灵验。我们在保靖转了大半天，天空一直阴沉沉的，刚到八部大王庙遗址不久，天空便渐渐明朗。不一会，有淡淡阳光透过厚重的云朵倾泻下来。八部大王土黄色的雕像在温暖阳光照射下，更加厚重坚实，虎虎生威。我俯身，以跪拜的姿势立在油菜花丛中，将我的镜头虔诚地，拍下我在遗址中所看到的一切。

    身后，苍翠的黔山安然静默，有稀疏的松树在黑黝黝的石壁间长出来。脚下，静静流淌的酉水河被蜿蜒延伸的山势所阻，形成一个大回弯，小货船在其中往来穿梭。对岸，是一排排梯土，一幢幢古老的木楼，即使未见炊烟，也可以想象出土家人日子的安详淡定。这都是八部大王护佑的。

       自筹资金创办了土家族物品陈列室的沙湾村民老魏告诉我，每年的六月六，是土家族人的小年，也是祭祖的日子，仪式主要在八部大王庙遗址举行，到时候会有茅古斯、摆手舞、铜铃舞还有树皮号等民俗舞蹈和乐器，并给我留了电话号码诚心邀请我们参加。我钦佩这位民俗文物收藏家，答应了他，如果有时间，我们一定会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