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小禅&amp#160| 艳不求名陌上花

个人日记

小时候读古诗,一句“晓看红湿处,花重锦官城”让人十分迷醉。“红湿处”最动人,于是在少年时未免努力地绽放,总嫌不够刺眼,总嫌不够浓烈,嚣张就是美的。艳不求名?不不,一定要放肆,张爱玲说,“出名要趁早呀,否则来不及了。”

没有分寸感,绝不恰如其分,没有尺度,张扬到极致才算正好——如一朵绚丽的大丽花,艳到强烈、炽到炽烈,好比一场暴风骤雨般的爱情,剧烈到不能呼吸,那种冲撞和猛烈,只有少年无知才会有。



年纪越大,越变得绵长细致,感情稀疏。对于那远远的陌上花生了暖意——从前何曾在意过它?它在老城上,独自寂寞,花开花落无人知,但现在,但现在,就愿意做这样一枝寂寞陌上花,越低调越好,越不张扬越美。


只想做一朵陌上花,不妖不香,只淡淡地开在颓垣秋色里,
不嫌寂寞,不嫌那荒凉与秋叶寂寞,自己开给自己看。




是看尽了花开花落的寂寞和凋谢?还是终于看透这一场怒放,原本如此虚弱?虚弱到只是以为是梦中的一场花事?似爱着时问着,你爱我吗?你爱我吗?以此来证明有多爱。事后才终于了悟,最美丽的爱情原来不着于痕迹,清淡似水,原来只是寻常生活中的流年似水,今天买什么菜炒几荤几素?胡椒粉哪个牌子最好吃?

从前一个杂志问过,你愿意做那种花?最怕语不惊人,所以答:罂粟花。这样的答真是惊语,想想,又毒又美又邪恶,总有一段时期,渴望邪恶与堕落,渴望与众不同,最起码要做牡丹吧,一朵春风中突现的牡丹,或者莲,清清濯濯妖里妖气,最次亦是桂花,一树的桂花香,把人引得五魂出窍……但现在,只想做一朵陌上花,不妖不香,只淡淡地开在颓垣秋色里,不嫌寂寞,不嫌那荒凉与秋叶寂寞,自己开给自己看,偶有知己,看到那鲜艳和颓败的样子,亦喜欢,画下来,放在自己书屋。偶尔一抬头,看到那颓己之境,照样心动,照样魂牵梦萦——过了千帆千水,那懂得的人才真正会出现,你拼命盛开时,是为得薄名,你淡然放下一些东西时,才是寻找懂得。

这世上懂得才最难。一举手一投足,一个眼神,一句简单的话,懂得其实穿行于浓厚语境的缝隙间,众人皆醒,两个人醉了,众人皆醉,两个人醒着。他说,花绽如雪,你便明白,这四月里的梨花已经开的死去活来,它一脸浓妆,它这一生,就为这一季。

我一直看着她,被她身上某种东西吸引着,
那是一种什么东西呢?
很松散,很迷离,又很稀薄。




我见过她的浓烈——她从前有五柜子衣服,拉开全是姹紫嫣红,艳得要把眼睛晃瞎似的——到处是绿啊红啊紫啊,鞋子有几百双,流苏、烫金、九厘米尖锥底……围巾和披肩几十条,条条波西米亚,叮当乱响。这是一个多么风姿灼灼的女子的衣柜,那时她二十多岁,在男人之间寻找前世今生,她以为衣是利器,可以把男人穿透,以为美貌是诱饵,可以把男人拴住,但最后,她只有自己。

再后来看她,只几件素色的衣服,没有了往日华丽重彩,脸是素妆,但气质沉淀下来,即使她坐在角落里,亦有那种凛凛气场,压也压不住。我看过老了的诗人伊蕾,她穿了一件起了球的毛衣,她头发里裹着银丝,脸上有着不可掩饰的皱纹。但她坐在那里,和别人不一样,不张扬,有温暖的笑容,我一直看着她,被她身上某种东西吸引着,那是一种什么东西呢?很松散,很迷离,又很稀薄。

我愿意做这样一朵花,艳不求名,
在幽幽光阴中,暗自妖娆,独自开放。




不,不是浓烈的东西,仿佛一朵陌上开的小花,临近冬天了,荒荒地开着,可是,仍然美。那美,因为快凋落而显现出一种况味来,只有开过最浓烈花的女子才会有那种况味。

有点哀伤,有些痛楚。可是,是美的。那美,素朴而疼痛,我愿意做这样一朵花,艳不求名,在幽幽光阴中,暗自妖娆,独自开放。





编辑:满手都是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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