遣送“越南新娘”引发的山乡血案
社会关注
文/丁锐
2007年6月的某一天 ，38岁的单身汉王强从邻县带回来一位体态丰腴、貌美如花的“洋太太”。这个消息在十分偏僻、落后的贵州省黔北某乡一个偏僻的小山村像炸开了锅，一下子就传遍了附近的村村寨寨；同时也引起了时任黔北某乡人大副主席李龙的注意。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外国人入境出境管理法》第二十七条的有关规定，“来路不明，没有固定工作的”外国女子经当地公安机关调查属实后于2008年10月被遣送回越南。
好不容易到手的“洋太太”被遣送回国以后，单身汉王强多次大闹乡政府，并扬言要报复人大副主席李龙。李龙从人道主义出发，给王强送去了200元钱、大米以及自己心爱的一件红夹克。想息事宁人的李龙最终还是遭到了王强的疯狂报复：2009年4月8日是贵州省黔北某乡赶集的日子，人口仅14000多人的小乡镇每逢赶集的时候至少要聚集5000人，当天中午12点44分，李龙的老婆田薇在该乡畜牧市场买鸡蛋的时候，一把明晃晃的杀猪刀捅进她的胸部，因失血过多，经当地卫生院全力无效死亡。5个小时以后，杀人潜逃的单身汉王强落网，而他身上穿的刚好是李龙送给他的一件红夹克。
2010年1月初，单身汉王强被当地中级人民法院以故意杀人罪判处死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是什么让单身汉王强走上了报复杀人的不归之路，笔者通过长达一个多月的实地走访，独家披露了单身汉怒杀人大副主席结发妻的心路历程。
有你的日子我不再孤单
2007年6月的某一天，天空格外晴朗，万里无云。
贵州省黔北某乡38岁单身汉王强的家里显得异常热闹，一位体态丰腴、貌美如花的洋女子在他的家里进进出出，牵引了附近数百村民的目光。
该女子30多岁年纪，长得白白胖胖，颇有几分姿色。虽然不爱说话，也不会下地劳动，但家里来客人的时候，洋女子总是笑脸相迎，客人离开的时候总是笑脸相送。
“你小子艳福不浅啊”，单身汉王强在当地村民的赞叹声中忙进忙出，脸上乐开了花。谁家的小孩来了，他抓一把糖塞进小孩的包里；大人们来了，他招呼人家坐下，然后递上一支烟，或者倒上一杯水。
在之后几个月的时间里，更远的村民们也陆续来到王强的家中，王强仍然像第一天带回洋女子一样，忙着给别人端茶、倒水、递烟。村民们像看外星人一样来看王强的洋媳妇，有大胆的村民甚至想和王强的洋媳妇搭讪，遗憾的是，洋媳妇叽里咕噜的发音让村民们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当然也包括王强在内。
当地村民试着用文字和王强的洋媳妇交流，结果还是一样，洋媳妇写下的文字让当地村民无法辨认。
有洋媳妇的日子，平时好吃懒做的王强像换了个人一样，每天天刚亮就独自一人上山砍柴、放牛，不时还大声吼几句山歌，逗得附近的村民们一阵阵大笑。
在当地村民们眼里，无法用语言交流的王强和他的洋媳妇看上去和村子里的其他夫妻并没有什么不一样。
人们很快还了解到，王强20多岁的时候曾经南下广州打过工，在广州也认识了不少朋友，逢年过节，他和外出打工认识的朋友相互之间都在走动。2007年6月的某一天遇到邻县潭县赶集，王强的媳妇就是通过朋友从广州给他带到潭县以后，王强经过4个多小时的长途颠簸，从潭县把洋女子带回老家的。
王强年轻的时候一表人才，是村里出了名的帅哥，再加上平时喜欢打扮，22岁的时候就和同村姑娘吴桂花结婚，婚后两人相敬如宾，一直过着幸福、自在的生活。
事情在两年之后却发生了改变，年轻力壮的王强发现自己不管怎么努力，妻子吴桂花就是不能怀孕，这在当地是让人无法接受的一个事实。王强也开始变得性格暴躁起来。左邻右舍们发现，遇到赶集还是村里操办红白喜事，平时不会喝酒的王强总会喝得酩酊大醉，回家以后要么是对妻子吴桂花恶语相向，要么是拳打脚踢，不堪忍受的吴桂花只好在半年以后和王强办了离婚手续。
让王强更加无法接受的是，前妻吴桂花在和他离婚仅半年以后就嫁到了邻村，并很快怀上了孩子，自觉颜面扫地的王强只好南下广州打工。因为无意中背上了“把妻子打出门”的恶名，王强后来虽然谈了几门亲事，最后都被女方了解他的过去以后离他而去了。
王强打工几年回到老家以后已经是30多岁的人了，看见村里的同龄人纷纷结婚生子，自己却一个人过着孤苦伶仃的生活，王强的心理十分不是滋味，他整天以泪洗面，以酒浇愁，甚至染上了抽烟、赌博以及勾引别人老婆的恶习。
当地的人们还清楚地记得，2006年7月的某一天，在家百无聊赖的王强到邻村砍柴，发现该村李林的妻子长得漂亮就故意搭讪，还相约到李林家吃中午饭。李林的丈夫赶集回来发现以后，提着扁担把王强打出了家门。
没想到好事说来就来了，就在2007年6月的某一天，他在广州认识的工友张强给他带回来一个洋媳妇。和王强同村的一位陈姓村民说：自从王强有了洋媳妇以后，见到人总是主动打招呼，每天都笑呵呵的，以前游手好闲和抽烟、酗酒、赌博的习惯也没有了。每当洋媳妇叽里咕噜的时候，王强总是一脸的微笑，更难得的是，王强还主动承担起洗衣、煮饭、扫地这样的家务事。饭菜弄好以后，有村民还看见，他总是把饭菜端到桌子上，比画着让洋媳妇先吃。
幸福的日子总是那样的短暂，2007年9月的某一天，当时任贵州省黔北某乡人大副主席的李龙来到他家中“采访”以后，王强的好日子很快就结束了。
李龙当时是贵州省黔北某乡人大副主席，在辖区内工作20多年的他，也对单身汉王强找了一个洋媳妇产生浓厚的兴趣。
2007年9月的一天下午，李龙只身前往王强家“采访”。由于王强当时还在山上干活，李龙在王强家中和她的洋媳妇“寒暄”一阵以后，由于什么都听不懂，外国女子写下的文字李龙同样无法辨认，只好悻悻离开了王强的家。
李龙回到单位上班以后，和同事闲聊的时候，多次谈到王强的洋媳妇，并对王强的洋媳妇赞不绝口，说她是如何的漂亮和温顺，还说自己单独和王强的洋媳妇在一起的时候，故意摸了一下该外国女子的大腿，王强的媳妇不但没有反抗，还哈哈大笑。
几天后的一天下午，李龙再次来到王强的家中，刚好遇到王强和他的洋媳妇赶集回来。王强想到自己以前勾引别人的老婆吃过亏，再加上后来听说李龙曾经在自己上山干活的时候“造访”过一次，于是对李龙的到来显得非常的不高兴，李龙在王强家呆了几分钟以后再次悻悻的离开了，没想到，双方的矛盾由此拉开序幕。
在接下来一个赶集的日子里，王强来到贵州省黔北某乡李龙的办公室大声嚷嚷，说李龙偷了他放在一个本子里的200元钱。李龙也被这突如其来的“盗窃事件”吓蒙了。身为人大副主席的他不但在10年以前就担任过当该乡副乡长一职，加上自己有20多年的工作经历，每个月的工资加奖金高达5000元以上，再加上他的妻子田薇是贵州省黔北某乡食堂的炊事员，他们夫妻俩的工资不但能养活家人，自己在银行里还有一笔不小的积蓄，他怎么会伸手去盗窃单身汉王强的200元钱呢。
不但李龙不相信自己会盗窃王强的200元钱，就连当时在场的新建乡乡长王菠和其他同事也不相信这是真的：李龙为人耿直，从来就没有小摸小偷的习惯，除了爱好写作喜欢喝酒以外，李龙的口碑在贵州省黔北某乡干部和群众的心目中都是非常好的。
由于当天是赶场天，王强大闹乡政府的事情很块引来了数百老百姓围观。王菠乡长把王强喊到一边，说有什么事情乡政府会出面给他讨回公道，围观的群众才渐渐散去。
事情发生以后，李龙向贵州省黔北某乡主要领导作了汇报，并多次强调自己是清白的，从来没有看见王强的200元钱，更说不上盗窃了。王菠乡长也多次组织乡里面的有关领导开会讨论，最后决定从乡财政拨付200元钱，由李龙签字以后亲自交到王强的手中。王菠乡长还多次找李龙谈话，希望他能够从大局出发，改善和王强的关系。
得了200元钱的王强消停一段时间以后，刚开始以为是李龙自己掏腰包给他的，后来了解到是王菠乡长从乡财政以救助的方式发给他的以后，再次来到贵州省黔北某乡乡政府讨说法，要求李龙个人赔偿他200元钱，后在王菠乡长的耐心劝说下，才稍微缓和了他和李龙之间的关系。
为了彻底消除和王强之间的误会，李龙随后多次来到王强的家中，不时给他们“夫妻俩”送去大米、油盐等生活用品。有次在王强家中吃饭、喝酒以后，生性耿直的李龙脱下自己身上一件名贵的红夹克给王强，双方之间的误会不但逐渐消除，还慢慢的处成了朋友。
王强和李龙之间的误会算是消除了，贵州省黔北某乡乡政府的有关领导却一刻也不敢消停下来。由于王强的媳妇身份特殊，该乡有关领导随后向上级党委作了汇报。县公安局出入警管理科的民警来到王强的家中调查，提取了该女子的笔迹，经过有关部门鉴定，该女子所写文字为越南文字，其国籍应该属越南。
一石激起千重浪，王强所在村庄的村民又开始议论纷纷，说王强带来的洋女子其实是“二手货”，都是他以前在广州认识的工友张强玩过以后，王强花三千块钱从张强的手中买来的，没想到王强把她当成“宝贝”一般伺候，王强再次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压力。
有很多次，王强甚至想到投河自尽，都被一些善良的村民们劝阻回来。王强只好和他的洋媳妇白天躲在自己的屋子里睡觉，晚上的时候才手拉着手在村子的山头里散步。
幸福的日子随着2008年10月一天晚上的到来戛然而止，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外国人入境出境管理法》第二十七条“对非法入境、非法居留的外国人，县级以上公安机关可以拘留审查、监视居住或者遣送出境”的规定，王强的媳妇被县公安局出入境的几名民警带走，随后被遣送出境。
同村的陈姓村民说，王强的洋媳妇被民警带走的当天晚上，王强追了十多公里没有追上，最后像一只受伤的狗，独自回到自己的住处。当天晚上，他甚至清楚的听到王强把自己关在屋里放声痛哭。
随后很长的一段时间里，王强多次来到贵州省黔北某乡乡政府找李龙讨说法。其中有一次，王强和李龙还发生抓扯，在王强看来，肯定是李龙在背后指示，才使自己的洋媳妇被遣送出境。在场的王菠乡长和乡民政办的工作人员安安以及附近的居民立即劝阻，才让事情没有进一步扩大。王强事后多次找到李龙，扬言要报复他。而这一天终于在大家没有意料到的时候悄然而至了。
倒在爱人的怀里慢慢离去
2009年4月8日是贵州省黔北某乡赶集的日子，李龙的老婆田薇是贵州省黔北某乡乡政府食堂的炊事员。当天中午12点44分，她正弯着腰在畜牧市场采购鸡蛋的时候，40岁的王强怒气冲冲的来到她的身边，红色的夹客里藏着一把明晃晃的杀猪刀。
“你男人李龙破坏了我的家庭，我必须要让他遭到惩罚”，王强恶狠狠的对田薇说道。
“你们男人之间的事情，关我们女人什么事啊”，勤劳、贤惠、善良、本分的田薇虽然知道王强和丈夫之间的矛盾，但她从来没有过问过这件事情，她只是抬头看了王强一眼，然后非常平静的说道，继续挑选着鸡蛋。
“老子今天来就是要你的命的”，王强一边说着，一边在路人的惊叫声中从怀里摸出一把明晃晃的杀猪刀，向毫无防备的田薇右胸部狠狠刺去。田薇受伤倒地以后，王强抽出杀猪刀又补了一下，才提起杀猪刀仓皇逃离现场。
“赶快拨打110，赶快将伤者送到医院，赶快去追杀人凶手”，人群中有人在大声的提醒围观群众。几乎是在5分钟左右的时间里，贵州省黔北某乡副乡长刘强、任敏，办公室主任王宏，武装部部长章林，以及当地派出所、卫生院的负责人相继赶到事发现场，一方面对田薇展开抢救工作，一方面向上级党委和县公安局负责人汇报。贵州省黔北某乡的上千干部群众自发的在乡辖区内所有通关路口、山坡展开地毯式搜索，全力阻截畏罪潜逃的犯罪嫌疑人王强。
当天下午6点30分左右，由贵州省黔北某乡派出所副所长杨红带领的一支队伍搜索到该乡辖区内一个叫康岩的山坳子上的时候，杨红看见前面1500米左右远的地方有一上穿红色夹克的男子行迹可疑，于是大叫一声“王强”，该男子先是回头看了一眼，然后慌慌张张的一路往前面奔跑，身材瘦小的杨红像箭一样的飞奔过去，紧紧的将王强扑倒在地，随后赶到的公安干警和干部职工将王强扭送到当地派出所。
王强被逮捕以后，很快交代了自己的犯罪事实。李龙的妻子却倒在他的怀里慢慢失去了知觉，于当天下午1点左右经贵州省黔北某乡卫生院医生全力抢救无效死亡。
结发妻子妻子倒在自己的怀里慢慢闭上了眼睛，这对李龙来说至今都是一个无法让他接受的事实。
1983年，刚刚从贵州电视大学毕业的李龙先是被分配到贵州省黔北某乡的一个村工作，在那里，他结识了自己的结发妻子田薇。
田薇不但人长得十分漂亮，而且非常勤劳和本分，在村工作的那段时间里，田薇和李龙两人相爱后就很快结了婚。结婚以后，他们的女儿李青和儿子李发财相继来到世上。
由于李龙工作努力，家里的重担和照顾一对儿女成长的任务自然落到了
田薇瘦弱的肩膀上。让人们感到非常吃惊的是：田薇不但把家里打扫得干干净净，和丈夫一起把一对儿女抚养成人，她还自己一个人经常从乡场上买大豆推成豆腐，然后走村串寨卖豆腐维持一家人的开销。
李龙后来由于工作调动，到贵州省黔北某乡工作。田薇仍然坚持呆在农村老家，从事繁重的农业生产和自觉照顾起一对女儿，农闲的时候仍敖更守夜推豆腐卖，一个人抗起家庭的重担。
2005年10月，经过招考，田薇被安排到贵州省黔北某乡从事炊事员工作。有了固定的工作和收入，人们以为田薇会跟随丈夫一起享受清福，可是在工作之余。勤劳、本分的田薇还是重操旧业，继续推豆腐打发自己本来应该休息的时光。
李龙看在眼里，疼在心上，多次劝说妻子注意休息无效以后，只好在工作之余陪妻子上街买豆子、推豆腐，就在2009年4月8日妻子被杀害的当天，他还受在妻子的豆腐摊前帮助妻子卖豆腐，没想到大祸突然降临，这个40多岁的中年汉子第一次哭得像个泪人一样。
李龙除了当时是贵州省黔北某乡人大副主席的身份以外，在国内他还是一个小有名气的诗人，经常在国内参加诗歌方面的研讨会，作品经常见诸报刊杂志也不时获奖。
熬夜爬格子是李龙从学生时候起就养成的一个习惯，从来不消夜的田薇每当看见李龙深夜还在创作，总会从温暖的被窝里爬起来，给他做消夜，或者倒上一杯热水以后才睡去。
在贵州省黔北某乡工作的那段时间里，人们总是看见李龙和他的妻子每天晚上忙完工作以后都要手拉着手，在街上一边散步，一边愉快的说着话。
李龙和田薇的大女儿李青2009年7月东北大学毕业以后也回到了县城上班，他们的儿子李发财今年7月西南大学毕业以后也准备回到老家工作。一家四口说好了准备等儿子毕业以后在县城买房子，然后过上舒适的生活。
田薇的突然离去让李龙痛苦万分，他经常彻夜失眠。“如果有来世，来世我还会让你做我的新娘”，李龙只能在诗句中寻找安慰和解脱。
谁该为血的教训埋单
“你能穿过时间的隧道\在比原子弹还歹毒的杀猪刀的嚣叫中\循着老公的嗲吁和嘬嘻摸到家门口吗 老婆\你能涉过腥臭的血河\在如日本鬼子散布的细菌弹的迷雾中\将哭叫着的儿女抱在胸前\再喂他们一口乳汁吗 老婆”。
2009年12月20日，我在贵州省黔北某乡结束采访以后回到县城，李龙已经是县文联的副主席了。在他主编的一本文学刊物上，我读到了他对妻子深切怀念的诗句。
李龙被突来的事故震惊了。2009年4月21日，李龙在亲友的帮助下埋葬掉自己的妻子以后，多次找到贵州省黔北某乡乡政府的主要领导讨说法，后在上级党委的重视下，李龙得到了106000元的赔偿。
可是李龙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却常常夜不能昧，想到和自己朝夕相处20多年的妻子，想到因自己的工作给妻子带来的巨大伤害，从小喜欢诗歌，并经常在报刊杂志上发表诗作的李龙在自己的博客里写下了很多悼念爱妻的诗歌。
“妻子和我把两个孩子培养成人，女儿大学毕业以后已经参加工作，儿子2010年即将大学毕业，我们的家庭环境越来越好的时候，妻子却突然遭遇不测”，李龙在叙述的时候一次次将头埋在胸前，显得非常的伤感。
“李龙的老婆田薇是一个典型的农村妇女，勤劳、本分，是李龙的贤内助”，李龙的同事，贵州省黔北某乡司法所负责人于进这样评价道：“好端端的一个人说走就走了”。
2010年1月14日下午，笔者先后拨通了李龙和于进的电话了解到，王强在今年年初被当地中级人民法院以故意杀人罪判处死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一起荒唐的单身汉杀死大副主席结发妻的案子即将结束，它留给我们的将是不尽的思考和回忆。（因涉及当事人隐私，文中主人公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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