驯儿记

个人日记

 （微话本）

       零九暑间，儿欲游华东，央吾相伴。曰：“父可与吾游华东乎？”吾曰：“华夏诸地，乃翁惟港澳台未及插足，余皆游遍矣。华东有何异处，令吾复游之？”儿曰：“未尽知也。偿闻父言华东千般好，勾起游兴，欲罢不能。”吾见其意甚坚，勉从之。

一 
       不一日，即到杭州，乘画舫、品龙井，览胜踏幽，遍游湖山 ，儿兴甚浓。行至西湖岸边时，见有苏小小、武松墓，试儿曰：“后若富贵，即在此间购一白地，待百年后将吾安置于此。吾昼与武二饮酒，夜闻苏女操琴，不亦快哉！”儿略沉吟，曰：“若果富贵，必偿父愿。”
       此儿平日与吾多有龃龉，常责其不肖。然今日所言，颇为殷殷。因感其诚，邀至楼外楼坐定，点些叫花鸡、西湖醋鱼等一干美食劳之。食间，见堂内挂先总理恩来公筵捷克总统诸图，遂拍下，以为谈资。事毕入座时，盘中仅余三五残骨，甚至裹鸡之面，亦无所剩。见儿正吮其指，甚不悦，责之：“食何速也？”儿曰：“味佳甚。天下烹鸡之术，无出其右者。”
       见吾面目寡淡，儿莞尔曰：“父欲知味否？”吾曰：“鸡已尽，惟食鱼耳。”儿于桌侧掀起一荷叶，骨碟内竟有两腿两翅。儿奉至吾前，曰：“吾足矣，父且食之。”吾潸然曰：“为父向不食鸡，今察其味，一翅足矣。“乃夹一翅，余者归儿。

二
        四日后至绍兴。
        绍兴者，鲁迅先生故里也，越王勾践、书圣王羲之、大才子徐渭、“鉴湖女侠”秋瑾、教育家蔡元培等，皆为此地人物。陆游、唐婉之沈园，至今完好。 陆唐之事，尽人皆知，两曲《钗头凤》颇多婉转。既到绍兴，必至沈园。叵耐此儿对沈园并无兴趣，欲先游百草园和三味书屋，然后乘乌篷船游市井。
        儿曰：”陆唐之事，书中备述，目今已无新意，不需再费周折。况父年逾不惑，沉湎此风花雪月，乃小儿女状也，非大丈夫所为，甚是不妥，何为后生师表？“吾闻此言，心中一凛，手中相机径自落地，幸得用脚接着，不曾大损，然镜头登时不能旋转。辗转一个时辰，破费五百大洋，方自修好。吾深恨之。
        及至饭时，儿欲食咸亨酒店。吾曰：”尔欲效孔乙己乎？“
        儿曰：“父何出此言？‘孔乙己是站着喝酒而穿长衫的唯一的人’，此鲁迅公所言也。孔虽因窃书屡被殴，然活的颇有尊严。父乃读书之人，何非孔乙己也。”
        吾不愿与之理论，到得酒店，仅点一碟茴香豆和三碗绍兴老酒，亦算略施薄惩。曰：“孔乙己之餐也。儿既尊孔，请且食之。”言毕，颇为得意。
        儿曰：“父知严监生之事乎？”
        吾知其以严监生之事讽吾吝啬，佯作不知，曰：“愿闻其详。”
        儿曰：“《儒林外史》载：严监生临死之时，伸着两个指头，总不肯断气。几个侄儿和些家人都来讧乱着说，有的说为了两个人的，有的说为了两件事的，有的说为了两处田地的，纷纷不一；只管摇头不是，赵氏分开众人，走上前道：爷，只有我能知道你的心事。你是为那灯盏里点着的是两茎灯草，不放心，恐费了油。我如今挑掉一茎就是了。说罢，忙走去挑掉一茎。众人看严监生时，点一点头，把手垂下，登时没了气。父今日之行，与严监生何异也。”
        闻此，方与之点些醉鸡、醉虾、醉蟹之类。餐后，儿与吾遍游沈园、鲁迅故居等，相处甚欢。

三
        到得上海，即被同学接着。沪上游览之所甚众，行程安排，颇费心思。席间，同学曰：“上海乃国际大都市，汝父子应多盘桓些时日，遍游美景，兼以购物，方不虚此行也。”吾曰：“话虽如此，然吾俗务缠身，假期有限，无法多作盘桓。今携子而行，直欲其览山川之壮，观人文之丰，耳濡目染，潜移默化，砺其志也。上海乃吾党发轫之地，周公诸先辈，于此多有豪举。一大旧址，必深缅怀之。沪上亦吾国近代文明开化之所，高校林立，复旦、交大，皆高校翘楚，亦应深度游之。其余诸处，视情也。”
        儿对一大旧址甚为向往，然对参观高校颇有微词，曰：“诸此虽为名校，然与南粤各校并无多异。吾等今日仅为参观，并非就读，走马观花，何益也？不若去外滩、金茂、明珠、城隍一游，以上诸景，上海地标也，今与父观些沪上美景，品些精美菜肴，购些稀罕物件，不亦快哉？《鲁迅全集》有载，先生极爱之豫菜套四宝、鲤鱼焙面等，城隍庙皆有，父何不品鉴之？”
        吾暗忖，此好事也，何不前往。 乃由同学司机驾车，壮游二日，直送至姑苏方罢。

四
        周庄魔城，颇多恐怖机巧。吾欲验儿胆，入得城来 ，独自延后而行。儿健步如飞，瞬间不知所踪。吾急寻之，误入一屋，屋内竟设灵床，床上横卧一鬼，蓬头散发，未见其脸。正欲寻门而出，此鬼竟诈尸而起，双目空洞，似笑非笑，甚为可怖。急急间寻不到出口，呼儿不应。正惶惶然，觉后背被人轻抚，吾怖极，上下觳觫，转身视之，乃儿也。
        儿曰：“父常云乃唯物论者，今入魔窟 ，惧否？”
        吾曰：“突然临之，惊怖甚。此心理之应激反应也，与唯物与否无干。”
 

五
        金陵乍到，即赴大屠杀纪念馆 凭吊。初入，儿戚戚然有愤恨之意，继而，口中闻切齿之声。出得馆来，恰遇二倭人，如父子状。其年岁身形，长者如吾，少者如儿，叽里呱啦，尽吐鸟语，不知所云。儿曰：“此倭人也，不若痛扁之。长者归汝，幼者归吾，何如？”
        吾曰：“尔细察之，此老倭目露精光，手脚甚健，如若动手，未必能胜。此小倭亦非善茬，若扁人不成反被人扁，必贻笑路人也。”
        儿闻此，颇为不屑，曰：“父常诩练家子，壮若鲁达、武二，虽无贯鼎拔树之功，然区区二倭，不足道也。 ”
        吾曰：“吾华夏大国乃礼仪之地、法治之所，岂可长街扁人？此二者虽为倭人，然仅为游客，并无恶行，如若扁之，法不容也。 ”
        儿曰：“依父何如？”
        吾曰：“不若尾随之。 若见其恶，扁之未迟。”
        儿深然之。
        父子悄行尾随，凡数条街，未见其恶，怅然作罢。

六
        维扬乃形胜之地，江山人物，颇多风流。到得扬州时，天色已晚，父子于瘦西湖侧寻一客栈，安顿停当，即到富春茶社饱餐一顿，汤包、狮子头、干丝等，自不必说。饭毕，吾欲寻些修脚采耳之物，以备小用。不料儿却不允。儿曰：“此微细之物，机场车站均可购得，何劳满街寻之？不若速回客栈，饱睡一场，来日好游也。”儿言虽有理，然总感未达目的，怅然若失。
        翌日，游瘦西湖， 吾于客栈左近购一西瓜，重十余斤，谓儿曰：“睡饱乎？此些微之物，负之游也。”儿知吾心思，并不多言，负瓜诺诺而行。
        瘦西湖景点甚多 ，为验其耐心耐力，每到一处，皆仔细观览，一无遗处。儿将瓜置于稳妥之处，游览拍照，并不慌乱。吾见其手中无瓜，谓之曰：“若遗瓜，有皮肉之苦。”儿曰：“父无忧也。吾已置于稳妥之处，众人视之，皆以为有主，并不敢取。况此死沉之物，重若铁石，非弱智如瓜者，必不取也。”吾见其言有理，未复多言。步行十余里，览景无数，仅损其微力。吾怜其幼，欲自负之，儿不与，直至划船行至二十四桥下。
        桥下颇阴凉。 儿取出瓜，欲分食之。
        儿曰：“ 父将如何分此瓜？”
        吾曰：“一掌劈开，各取一半，手抓而食。”
        儿曰：“吃相何其陋也 。若此，必遭人笑。”
        吾曰：“依儿何如？”
        儿从随身包内取出一精致小刀，将西瓜拦腰绕划一周，轻轻一磕，分为两段，截面甚为平整。复于包中取出两勺，金属打制，极精美 ，分吾一只，挖食西瓜，甚为方便。
        吾谓儿曰： “此物何来？”
        儿曰：“客栈商场购得。”不多时，儿又从包内取出一檀香木盒，打开看时，乃修脚采耳之物也， 正是扬州本地物件。

        此行十余日，订房、订车、订餐、选景等，多赖此儿！
        （安民）





文章评论

无痕

蛮有意思，喜欢着哈。。。

捕风の女人

真惊讶我竟然读懂了老师的游记。[em]e120[/em]苏拉老师真幸福，有一个如此孝顺心细博学有见地且幽默有加的儿子。此乃老师家教有方。[em]e179[/em]

思帆

回想起初中时期的语文老师[em]e120[/em]老夫子是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