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庄记忆(九)

个人日记

         沁河的流水涨涨落落奔流不息,孔山的草木荣荣枯枯周而复始。就在这一次次的轮回中,时光悄悄地流逝着。等到父亲结束了繁重危险的采石工作,等到我踏进学校的大门,能够去省庄的次数便越来越少了,能到幼年的地方住宿一次更成了奢望。成长到视野逐渐开阔之际,我发现自己距离省庄村却越来越远了。
   还在上世纪八十年代的时候,与省庄村一河之隔的孔山圪垯坡庙会开始兴盛起来。每逢正月初一和元宵节,总有成千上万的人们来到这里登山逛庙串会场游玩。记得第一次登上山头俯瞰省庄的时候,我真的被震撼了:蜿蜒起伏的太行山在省庄村后由东西向转而向北,划出一段平滑优美的弧线,焦枝铁路和乡村公路也顺着山势涂写着相同的轨迹;滔滔沁河在省庄村前面描出一道直线,迤逦向东;山河之间宛若一个巨型的摇篮,我的省庄村就像一个婴儿躺在这摇篮中,接受山与河的呵护;村后的弧和村前的直线又仿佛是一张巨大的弓,时刻准备着搭上利箭射跑来犯之敌……呵,省庄村原是一个如此美丽的地方。可惜我注定永远是一个过客。
   也就在那个时候,先是父亲与伯母之间因为一点琐事而吵翻了,然后是伯父不再理会母亲为弥合裂隙所做的努力,两家的关系走到了终点,从此没能再恢复过。尚未成年的我在懵懂中仿佛明白了那些年母亲为什么很少到省庄的道理,也逐渐意会了“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的古语,虽然因为求学会朋友经常从那里路过甚至来到村里,却再也没有到过幼年时无比熟悉甚至亲切的院子里去,即便是十多年前两位老人相继故去也是如此。今天,随着时光的流逝,那些曾经的愤懑已经完全散去,在豁达的心胸中化作淡淡的遗憾。有时倒真的怀念起幼时的单纯懵懂与毫无心机了。
   在父亲生前的最后几年,因为年老多病,老人已经无法骑车到省庄上坟了。为了满足他的愿望,我义不容辞地接过了这一使命。于是,在那段时间里,我每年至少两次可以近距离地浏览省庄这个我幼年曾经生活过的地方。在我远去的日子里,省庄村一直在默默地改变着,甚至用巨变来形容也不为过。先是村后边打出了一口温泉,村子也因此一夜成名;然后经由村口的公路被升级改造成国道,川流不息的拉煤车经由这里,或者进了煤场,或者运往外地,把一沓沓的钞票奉给流着汗水的人们;那些土窑因为烧砖或者平整土地逐次消失在推土机下,那条曾经纵贯东西的街道变成了平整宽阔的柏油路,那些破败而参差不齐的房子全变成了高大整齐的砖混民居,村子后面因为温泉盖起了林林总总的商铺,繁华得如同一个小城镇;二广高速和新沁河大桥分别矗立在村子的东西两端……只是那些曾经的印迹已经消失殆尽了,省庄村变成了一个没有任何特色的村居,想要熟悉却非常陌生;从那些深宅大院里走出来的男男女女,无论老幼,全都素昧平生,从脸上自然也读不出一丝亲情来;唯独那环抱的群山,那不息的流水还是一如既往的亲切。
   第一次上坟的时候,为确保准确无误,曾经询问了许久。笨笨地拿着纸钱和祭品来到祖坟边上,犹豫着刚到坟的北侧,那位帮我确定位置的人——一位在田间干活的妇女,便热心地提醒道:“你应该在这边烧纸!第一次上坟吧?”尴尬的我红着脸看看她。那一刻,坟头挂在枝头干枯的酸枣,田间果实零星的柿树,草丛中怒放的金灿灿的野菊花,铁路上一声长啸伴随着飞驰的火车,山脚下飘过凛冽的寒风,我的鼻子酸了,一串眼泪忍不住落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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