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趣园里听琴书

个人日记

    那原本是一个没有被寄托有任何奇迹或梦想的极其普通的一天。
    在经历了一个彻夜未眠的夜班之后,那一天的白天的绝大多数时间便用来睡觉。一直到夕阳西下的时刻,方才从昏昏沉沉的昼寝中醒来。眼见得如此的大好时光又将被浑浑噩噩地蹉跎过去,心里竟然升腾起一种莫名的惆怅来。简单的思量过后,决定就到近在咫尺的清趣园去游逛一番吧。
    清趣园一向是戏迷们的乐园,常常聚集有一群群的戏迷们。这一天似乎也不例外。当我沿着公园东门一条弯曲的花径向里走出百十米之际,便看见在一簇绿荫之下一个年逾花甲的老头端坐在石凳上,面前的石案上摆放着一个张着许多琴弦的我素来没有见过的乐器。老头一只手拿着一根竹签一样的东西拨弄着那琴弦,发出一串叮叮咚咚并不连贯当然也无法称其为曲调的清脆的响声。他的另一只手握着两块细长的木片,互相触碰发出清亮的响声。似乎是比较怕羞,尽管身边并没有什么人,老头却总是在弹奏一阵之后马上就东张西望的。难不成也是个初学演奏乐器的?在清趣园里,如这样的人物与场景也并不鲜见。我生怕影响到老人的学习,便随即溜进了旁边的柏树林里。
    令我惊奇的是,也就大约那么几分钟之后,老人突然弹奏出了连贯的曲子,并且伴和着唱起来。仔细聆听那曲子,曲子颇有一些琴书的韵味;再品味唱腔,那唱腔更是饱含着王屋山区方言的特色。也就那么一瞬间,老人身边多了几个好奇的围观者。老人显然非常兴奋,居然就停下来跟人攀谈起来。带着一种好奇,我快步走出柏树林,向那绿荫下走去。
    走近石案,方才发现在那古怪的乐器旁边,还放着一本大十六开的手抄的东西。仔细端详,那手抄本的封面上赫然写着《杨八姐游春(王屋琴书)》。呀,这居然就是我只在电视上看见过一两回而早在2007年就被列入首批河南省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的王屋琴书吗?我不顾一切地向老人求证着。老人非常肯定地点点头。而据我所知,虽然被保护和挖掘了这么多年,王屋琴书却鲜有露面,只在节假日的王屋山风景区演出过,也曾经在《梨园春》里短暂地露过两次面。能在这种极其平民化的场合出现,确实是做梦都不敢梦到的奇迹啊。
    此时,有人好奇地问老人演奏的乐器是什么,老人开心地卖着关子说,现今五十岁以下的人们恐怕很少有人认识了。也就在那一刻,我的脑海里却突然灵光一现,尝试着问那是不是扬琴。老人很满意地点头称是,然后就对我产生了兴趣,问我之前是否听过说书。我说在八九岁的时候听过,不过那个应该属于河南坠子,王屋琴书今天可是第一次听说。老人得意地笑了笑。我忍不住问道:刚刚过去的五一小长假有没有到景区演出过呢?老人慨叹一声,说:市里的群艺馆曾经邀请过,但给出的报酬仅仅是每天五十元且食宿自理,他们还建议尽量表演一些简短的段子,怕游客们没有耐心。老人受不了那分拘束,也就谈不上应邀参加。
    景区里那一对年轻的演员是否还在表演?我追问着。老人轻轻地摇摇头说,他们的已经算不上正宗的王屋琴书了。老人慨叹着说,现在在济源,能够唱几句王屋琴书的已经没有几位了,而如他那样不但可以说唱而且能够演奏扬琴的在记忆中似乎也仅仅还有另一位。唉!真的不敢想象,等到再过几年我们这些人都唱不动了或者下世了,王屋琴书还能不能继续流传呢?老人低头深情地凝视着那把至少陪伴了他四十多年已经看不清油漆本色的扬琴,自言他本姓周,幼年时跟着师傅学习王屋琴书,能够说上一二十部的琴书。即便现在记忆力大不如前,能够大段说出的也还有好几部。老人的第一部书是一字不差完全背下来的。等到说唱时,师傅却批评他这样说书丢掉了灵气,并把自己的一些诀窍毫不保留地传授给了他。从此,单纯记住那些唱本的人物和情节,他逐渐能活灵活现地表演出来,成了那个时候王屋山区众多走乡串户的说书艺人之一。“那个时候的场面真叫热烈。一到冬天,听书的人们远接近送,把小小的台子围了里三层外三层水泄不通的,每天都是早早地站了座位不知疲倦地听着的。我们说书的走到哪里都是吃住全管的,每天的收入都在一块五往上,比生产队里一个壮劳力挣的都多……”后来,因为承包建筑工程,老人逐渐离开了熟悉的表演舞台。不曾想这一别竟然就是几十年。如今,家里的孩子们全都成了家,有了各自的事业,闲下来之后才想到重新拨弄这些乐器。
    言说间,老人又举起竹拨,在扬琴上弹奏出一串音符。清了清嗓子,老人旁若无人地演唱起来:“他读的‘关关雎鸠’头一句,‘在河之洲’应声念,‘窈窕淑女’你爱不爱,‘君子好逑’见不见。那张生书房把书念……”这不是《西厢记》里的情节吗?我仔细品听着。足足五分钟,老人才意犹未尽地停了下来,随手抽出一支烟点燃了叼在口里。照这样说下去,一部《西厢记》至少够你说上三天的。我开玩笑说。老人并不介意:这个算什么,过去任何一部书,我至少可以说上半个多月的。群艺馆的人找我们几个老人录了好多磁带。他们说,有了这个,王屋琴书就不害怕失传了。现在有人学吗?老人苦笑着摇摇头。
    不知不觉间,一抹斜阳消尽于黛色的天幕中。虽然,天上的繁星还没有露面,但天色已然黯淡了不少。该走喽。老人麻利地收拾起扬琴、话本、板凳。一个赵本山就可以把一个二人转单纯的东北地方曲艺推广到全国闻名,自己也赚了个盆满钵满,而我们的王屋琴书和类似于她的行将消逝的其他说唱艺术(比如河南坠子、河洛大鼓、南阳琴书等)为什么就没有人愿意尝试勇于担当以重振其当年的雄风呢?如果所谓的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仅仅限于录制几盘磁带拼凑几场表演的话,那它的式微消亡将是绝对无法逃脱的宿命,这样保护的结果恐怕只能是得到一些化石之际奏响一曲悲壮的挽歌。这个话题,我和老周粗略地谈论了一阵,实在不忍心去打击这样一位还有如此信心如此热情的老人,只好草草收场吧。但愿他仍旧能够把说唱王屋琴书当成排遣孤寂消闲解闷的一种手段,也但愿他的王屋琴书能够继续在这人流如织的清趣园乃至于济源的广场花园街头巷尾说唱下去,让更多有兴趣的人们尽量多地享受到这行将消失的说唱艺术之美吧。 
   注:据资料记载,王屋琴书起源于清朝末年。道光十八年(公元1838年)黄河南岸的山东琴书说唱艺人王定来到王屋山区卖艺。他演唱的琴书音韵沉稳,情调感人,深受欢迎。家住王屋镇竹泉村的郭茂林聪颖好学,对此尤有兴趣。他不顾家境贫寒,设法把王定请到家中,想方设法善待老人,终于获得老人好感,得以拜师学艺。后来,王定把自己掌握的琴书一点不剩全部传授给了他。郭茂林结合王屋山区的方言,大胆借鉴其他说唱艺术的曲艺唱腔表现手法,逐渐形成了超越师傅、具有独特艺术风格和地方特色的新的说唱艺术——王屋琴书。郭茂林成名之后,开始收徒传艺。最先跟他学习的是他的三个侄子——郭同德、郭同贵和郭同仁。经过他们的悉心传播,王屋琴书迅速在王屋山区流行开来,影响力一度扩散到黄河两岸。文革以后,随着广播电影电视电脑等现代传播手段的迅速兴起,王屋琴书不可避免地衰落下来并陷入到后继乏人濒临绝迹的境地。1989年,济源市文化部门展开对王屋琴书的抢救发掘工作,发现了一批话本和说唱传人。但随着刘同旺、范有全等一批传人的相继去世,这种日渐衰败的趋势仍旧没有得到遏制。2006年4月,周观世和刘天杰被正式确定为王屋琴书的传承人;2007年,王屋琴书入选河南省首批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名录。图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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