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低杨柳楼心月,歌尽桃花扇底风。

个人日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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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彩袖殷勤捧玉钟,当年拚却醉颜红。
       舞低杨柳楼心月,歌尽桃花扇底风。
       从别后,忆相逢,几回魂梦与君同。
       今宵剩把银釭照,犹恐相逢是梦中。
   ------题记-----
 
 

血是死亡的胭脂,染在扇面上,便成了绝世桃花。
    桃花小笺折了,心事也随之皱了。
    窗外的桃花开了,我第一次在金陵遇见你。
    扇面上的桃花谢了,凋零在洗褪脂粉的北风中。

如霜冷,如水淡。
    这才是人间颜色,洗褪了浮华,惨白的素宣上落墨狼藉。
 一如枯黄灯下,桃花扇诀。

舞低杨柳楼心月,歌尽桃花扇底风。盏中绝世舞,眼底桃花歌。    我是醉了,还是醒着?    若爱恨是一场流离的困厄,那么,谁来度我?
    是我佛,是他人,还是己身?抑或只是一株横斜飘摇的乱世桃花。

    桃花扇,怎么落墨都不对。
    院静厨寒睡起迟,秣陵人老看花时;
    城连晓雨枯陵树,江带春潮坏殿基。
    伤往事,写新词,客愁乡梦乱如丝。
    不知烟水西村舍,燕子今年宿傍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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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年代士子的心该是绝望而又善于臆想的,清兵入关的惨烈,
后人由史可以得知那是怎样的浩劫。
人在史中而不自知,明末的秦淮河畔依旧歌舞升平,
处处飘散的都是丝竹的靡靡之音。
    直至骨酥心痒,无可救药。

孙楚楼边,莫愁湖上,又添几树垂杨。
    偏是江山胜处,酒卖斜阳,
    勾引游人醉赏,学金粉南朝模样。
    暗思想,那些莺颠燕狂,关甚兴亡!
第一株桃花飘零的季节,侯方域着一袭丽服,翩然而至。他参加乡试落了第,寓居在南京莫愁湖畔。莺颠燕狂,关甚兴亡。枕边翻云覆雨永远掀不起金戈铁马的大风大浪,他含着略带讥讽的笑意,颇有些浪荡子弟的慧黠。书剑飘零,他暗访春色。杜丽娘说,不到园林,怎知春色如许。于侯方域而言,当他掀开珠帘入门时,身后的桃花正缓缓盛开。
    那时的他还是跃马扬鞭的少年郎,一心想要寻访佳人。友人杨龙友为他物色了一个绝代佳人——秦淮名妓李贞丽的义女香君。

 

    此时的香君正是温柔婉转、情窦初开的年纪,她从未接过客,遇着侯郎时嫣然巧笑,三春芳菲都做了黯然的背景。
    两人相见的那夜,东风夜放花千树。
花开花落固然终有时,总赖东君主。桃花,却只为有情人开。不开在心里,便开在扇上。若遇曲终人散,顷刻凋零。
    十五日,夜。香君妆成,红烛高照。一切备好,只等侯郎东风到来。不能叫做成亲,只叫做梳拢,因她是妓。然而无妨,无论梳拢还是成亲,
总之今后她都是他的人了。

    夹道朱楼一径斜,王孙初御富平车。
    青溪尽是辛夷树,不及东风桃李花。
    那一夜,他取出一把白扇宫纱,题上这首诗,亲手给她。

阉党文人阮大铖闻风而来,以重金为香君置办嫁妆,借杨龙友之手送给香君,
实意是想结交侯方域。那时阉党被打压,阮大铖想要结交江南义士却苦无门路,
而侯方域一向与他们相熟,
他的喜事恰好是一个结交的良机。阮大铖送礼送得这样及时,
应该算是个有心人。
可惜他小瞧了香君,以为借女人之手可以不露声色,却恰好触到了香君的底线。

香君新婚之夜方过,听说那嫁妆是阉党之人所出资的,立刻大骂着决然拒绝。她年纪小,却眼里不揉沙子,丝毫不用周旋之姿。正因为年纪尚小,风姿骨气不曾被风霜磨平,故而眼底只有单纯的黑白二色。混惯了江湖的人早已学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而在她瞳眸清澈的倒影下,是非善恶立现。正便是正,邪便是邪,两者不共戴天。她的这份凛然与大义,让自负才情的侯郎也不禁露了惭色。只因这一出做得太绝的“却奁”,阮大铖怀恨在心,不择手段迫害侯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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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那时起,《桃花扇》的大幕便扯开了,此后是洋洋洒洒的奔波流离。为避害,侯郎只身逃离南京投奔杨州督师史可法。他方从香君的绣楼下来,转眼便跌入一个光怪陆离的纷杂世界。尘埃蔽日蒙蔽了他的眼,马蹄杂沓刺破了耳膜,厄运叫嚣着一波一波袭来,他被撕咬着、揪扯着,无知无力地卷入层层鲜血巨浪中。
    时代的洪潮无人幸免,然而忠贞即是拼尽性命也要抓住信仰的桅杆。纵然一松手便是粉身碎骨,也不愿做随波逐流的苟且。有了这样的决然,乱世中身后那根傲骨便能撑起来。

    风雨大作。那一日,闯王攻破北京,崇祯在煤山自缢后,奸臣马士英等在南京迎立福王,建立南明朝廷。昏王奸臣不理朝政,奸佞得志,史可法却被遣督师江北。新任漕抚田仰想寻一个美貌妓女带往任所,便将此事托付给杨龙友。杨龙友第一个想到的人便是香君。

杨龙友的身份游移在善恶之间,他不是一个爱憎分明有主意的人,
很多事情只是下意识地见风使舵。
正因为许多的“不经意”,让他成了推波助澜的帮凶。“却奁”一事,他是知道香君的气性的,却还要将她推出来,以为成人之美。 
消息传到媚香楼,香君冷笑。扇上侯郎亲手所题的定情诗,因泪痕濡染,
 
 墨迹犹未干。文人可以变节,却不允许妓女守贞吗?

    她拿着那柄扇,断然拒绝前来劝嫁的杨龙友,决然之姿犹如横剑刎颈,壮士解腕。
    马士英的家人却要前来强抢,身后假母李贞丽与杨龙友又要替她梳头穿衣。
前后进退皆不得,香君被人拉扯着,一步一步就要离开她曾经的眷恋与挚爱。

可她不能。侯郎音讯杳无,山盟海誓仍在,她不能许下空诺。扇上的定情诗,
比她的性命还要重。楼上楼下,是一片混乱。时间狼狈地喘息,火烧眉毛般的焦急。
最后一步,只差最后一步,眼见杨龙友就要上前抱人。可扇在人在,
难挽大局的一瞬间,她狠狠地将头撞破,倒在一片狼藉中。 
侯郎,若一生只能有一次的以身殉道,就让我以这额上鲜血作为决然的祭奠。
    “砰”的一声巨响,她直直地倒在地上。揉碎桃花红满地。
 
额上的血,一点点啮咬着,浸染上那扇子。那艳红的血色刺痛了他的眼。触目惊心。
    血腥气这样浓烈,他倒吸一口凉气。寒意直沁入心底。
 
李贞丽慌了神,香君鲜血满面,已是不能送去了。可她一介风尘女子,
又哪里敢抗马相爷的威严。
情急之下,杨龙友劝她替香君出嫁,如此方可保全此楼和香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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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贞丽本是风尘女子,杨龙友并没有也不可能以平等的身份去对待她。他的想法同几千年来道貌岸然的文人士子是相同的,仿佛将女人作为物品的交换,便是对她们价值的最大成全。他固然从大局出发,却根本不曾考虑她的感受。
    李贞丽惨噎,一霎时的光景,叫她如何舍得。夜已三更,眼见楼下家仆就要上楼拿人。她一咬牙,最后望一眼绣楼,喊一句“香君我儿,好好将息,我替你去了”。
    从此杨郎是路人。她就这样匆匆上了轿。
 我看《桃花扇》,一叹香君,二叹侯郎,三叹便是李贞丽。她比起香君更没有选择的余地,甚至连思考与回味的时间都没有。
    只那一刹,便互换了下半生。

    她本无辜。她只是个普通的女子,却毅然以身做殉,为香君立下这忠贞节烈的碑。
 命途也是可以交换的吗?她用自己的嫁成全了香君的贞,她才是被强推着入了阴差阳错的桃花局。身份原因,不容她谱就一场浪漫悲歌。命运交付她的,只是做一个识时务顾大局的女子。
    可这结局本不属于她。所以她哭,“我替你去了”。
这一个“替”说得轻巧,却是赔上了脂粉锦罗的下半生。
    她说自己舍不得,是舍不得夜夜笙歌、女儿香君,还是舍不得她曾经的情人杨龙友?
    男人同女人的感情似乎从来不能对等,当一段恋情结束,在他心里却连一点怀念和惋惜也不剩。
两人的关系暧昧,是有旧交情的。她本不指望他能怎样帮她,烟花相聚,犹如逝水浮萍,聚一场,散一场。她知道,所以不奢求。人在江湖都身不由己,他固然也有自己的无奈。只是这一举动未免让人觉得旧友陌生似路人。

    杨龙友是揣测不到她那样悲哀而无奈的心思的,或者根本不想知道,他才不愿欠谁的情,平白背了包袱。他只知可惜了那血染折扇,弄脏了香君与侯郎的定情之物。因此草草濡染一番,谱成这血墨桃花扇。

 
方域回到南京,但见闲庭院桃花满枝,媚香楼却是窗棂纸破,不复当年繁华。物是人非,香君的小楼已易了主人,他反被阮大铖捕获入狱。清兵南下,昏君奸臣出逃,方域出狱后在栖霞山避难时,终于与流离辗转留宿在此的香君相遇。相逢对面,心有千千结。所有的言语,都在那把血染宫扇上。两人拿扇共观,那株褶皱的桃花展开时,结局也该落墨了。
    然而,只一刹,那把历经了所有恩爱离合、充满情意血泪的扇子,却倏然被张道士劈手夺过,狠狠撕碎。措手不及。一点情面也不留,一丝怜悯也不给。让两人的爱同这桃花扇一般,挫骨扬灰。

    张道士大骂二人戏谑道场:你看国在那里,家在那里,君在那里,父在那里,偏是这点花月情根,割他不断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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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国已破,家已亡。史可法将军也已沉江殉国。二人共同的信仰和赖以生存的信念都已灰飞烟灭,不复当初。
    早知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无论安身于何,只要身处泥潭,终究会面临道德的沦丧。
    可如今,有这样一片天地就在眼前。只要你肯割舍,放下业障,舍得欢爱,便可修行入道。
顿悟。这才是当头棒喝,醍醐灌顶。老道的话犹如惊天一剑,劈开眼前混沌,让二人洞悉这无望的现实,又剑指南山,为二人寻得一条无路可走的叹息陌路。
    二人由此悟道,双双出家。回头是岸,立地成佛。

    侯李入道之栖霞岭,犹如当年伯夷叔齐之首阳山。一样的无可奈何,却一样能作为内心理想的保留地。
    只能这样了吧。这样便好。


我曾经那样坚定地以为我们会在一起,甚至连山盟海誓都不屑一顾,为此不惜血染桃花。三生三世不愿放手的执念,在最接近圆满的一刻,倏然破碎,无迹可寻。
    飞蛾扑火,以为生无可恋,却不知单这一个“情”字,早可令我毁灭。最艰难日子里开出的绝世桃花,就此凋零。只因爱与执念,悟到深处,都是一种幻灭。

二人在栖霞山内入道出家,抛下了一生一世的姻缘孽债在红尘游荡。 而香君与侯郎,则是对这世间尊严的泯灭与沦丧,彻底绝望。

    他们爱情的基石不在于冰冷的物质,而是对信仰的忠贞。两人相爱,将心交付于对方,以为便可以躲过桑田成海的一劫,以为只要守定誓约便终有白头偕老,再续前缘的一天。可当有一天他们发现,这世界失衡了,一切都错了,再不是当初了。甚至,我不知道无处寄托信仰与忠贞的对面的你,还是不是我曾经眸底的人。
我所希冀的世间,我所依存的人生,我曾经赖以安放信仰与执著的大千世界,恋恋红尘,如今都已成空。连行于世的尊严都沦丧,这点花月私情,我又何必偏执于此!
    你说从来男欢女爱乃人之大伦,离合悲欢情有所钟怎由他人管得,却不知在大厦将倾的那一刻,一切执念,终成虚妄。

世道更易了,犹如撕碎的扇。再是如何鲜血笔墨,也无从书写欢爱结局。所以南山之南,北山之北,上应下合,离方坎道。
    假作真时真亦假,情到浓处情转薄。
为你守身,血染纨扇桃花,我有决绝的勇气。如今,这一切都不可得。
从此,北山之北,你选择忘记。
二人在栖霞山内入道出家,抛下了一生一世的姻缘孽债在红尘游荡。而香君与侯郎,则是对这世间尊严的泯灭与沦丧,彻底绝望。
    大道才知是,浓情悔认真。回头皆幻景,对面是何人。
    他晓得,她亦了悟。
    道是无情却有情。
撕碎的桃花散落一地,又有新的折扇在手中开开合合,数掩风流。
    明日醒来,你又在谁的梦里?哪场才是自己该演的戏,哪场又才是自己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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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秦弋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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