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下听箫

   寒冬腊月里，乡村的凌晨特别安静。由于昨夜下了一夜的雪，每家的屋顶上都覆盖了一层厚厚的银被，光秃的树枝成了银条儿。风一吹，它抖一抖身子，就“啪啪”掉下一些雪来。打鸣的公鸡这时在鸡窝里“啪啦、啪啦”拍几下翅膀，然后伸直脖子叫几下，喉咙里却沙哑着暗下去。狗卧在灶膛边的草窝里，半睁开惺忪的眼，见无特别动静，也懒的叫唤。

    这时候，只有有才家的烟囱里升起冉冉炊烟。屋里亮着雪亮的电灯，有几个人在轻声说话，偶尔还听见一阵阵女人痛苦的呻吟。

    不一会儿，一声婴儿的啼哭划破了外面的冰封雪冻，也把睡意浓浓的村民吵醒，人们揉揉惺忪的眼，打着哈呵倦慵地问：“是有才的老婆生产了吗？这回也不知是男是女。”

    太阳懒洋洋地从云堆里露出半个脸，光芒撒在雪上，分外刺眼。

   “有才的老婆生了个儿子啦！”不到晌午就传遍了这个小小的山村。

    最高兴的莫过于有才妈了。这之前，她总是人前人后地唉声叹气，叹自己命不好，怨自己是哪世作的孽。想当年，孩子爹去世的早，留下三个儿子，家里生活本来就很拮据，这下就更苦了，有才妈含辛茹苦地把这三个儿子拉扯大。几年过去了，儿子们也能帮妈做做事，再加上农村政策的落实，田地分产到户，家里生活也日渐好转。于是，两个哥哥在家种田，有才上了学。过了几年，老大老二也相继成家。

    有才妈愁就愁在几年后，两个媳妇都没有给她添孙子。大媳妇吗什么也没生，二媳妇倒是会生，可全都是丫头，连送带淹的有六胎，身边只留了三个。往年有才妈倒是挺喜欢丫头，只恨自己。如今，大媳妇就不说了，光偏方也不知吃了多少，就是没有影子。可这个老二家的却给她带来这么多的丫头，她又不喜欢了。唉!没法子，希望全寄托在小儿子身上。有才初中毕业后在家务农，隔了几年，也给他成了家。有才妈扒拉着眼睛盼，希望这老三家能给她生个胖孙儿。

    但事与愿违，没想到这个媳妇也不“争气”，连连生了两个丫头。这下可把有才妈给急坏了，她到处求菩萨保佑，请瞎子算命，家里难道是香火不旺?

    这年，国家规定的计划生育条令，已经普及了每一个山村。如今有才家生了个儿子，那罚就罚吧。家里人二话没说，很乐意地被罚了几百块钱。

   有才家住在村东，三间黑砖老式瓦房，这是上辈的唯一遗产。房檐上还看得清浮雕图案，长长的有些高的麻条石门槛，重新修过的方格子门，大门外是个方块似的天井。房子左边五十米处，有一口并不怎么清澈的池塘。太阳一晒，水面上的冰雪融化了，水蒸气冉冉往上升起。塘边有几棵光秃的柳树，那么可怜巴巴地立在那儿，风一吹，影子在水中轻轻晃动。在两树之间，有一个砌得很好的码头。

    有了孩子，就要给起名。“可是，叫什么好呢？”有才皱着眉，习惯地用手搔着后脑勺。虽说有两个孩子的爹了，可他还从没为起名伤过脑筋。最后还是有才妈说，“别这呀那的了，我看就叫宝贵好啰。”有才略加思索，也同意了这个名。“好啊，宝贵这个名好，可不是我们大家的一个宝！”二嫂跨进门槛，尖着嗓子说，“她三妈在里屋吧，我去看看。”说着转入里屋。

    兰仙披着一件紫红色碎花棉袄，坐在床上给孩子喂奶，眼望着盖在身上的有点褪色的红缎绣花被面，好像有所思，又好像在聆听外屋的说话。

   “她三妈！”

   “哟，是二嫂，到这里坐坐。”兰仙挪了挪身子，“这几天怎么没见你？昨天大嫂也说起你来着。”

    “是呀，她三妈，你不晓得这里里外外的事，我整天像忙魂似的。早就想来看你，到今天才抽得开身。怎样，孩子长的好吧?来让我好好看看。”二嫂一连串地说着。

    兰仙抱出孩子，一手拉下胸前的衣服。小宝宝闭着眼睛，嘴里还在甜甜地努动。

    “哟，几天没见，孩子又变样了。嗯，白了，还胖了！”二嫂用手指在他那露出襁褓的小脸上比划着：“唷，唷。”没想到小东西不领情，竟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小把戏么弄的！”外屋传来婆婆的声音。

   “没么的。”兰仙答着，接过孩子用手啪啪，口里轻轻地哼着。小孩很快恢复了原样，在甜甜地添着自己胖乎乎的小拳头。

    “快放进被窝里，可别冻着了。”二嫂看着兰仙怀里的孩子，“她三妈，你真有福气。”既羡慕，又遗憾。

    兰仙眼嘴笑着，心里在说，“不是吗？我如今有个小把戏，还怕今后没个依靠，而且------”她突然窥见二嫂眼光有点不对，忙说：“二嫂，你又说外话了，我的儿子不也当是你的儿子，再说，儿子女儿还不都是一样。”

    “是呃，是呃，儿子女儿都一样.”二嫂说着扯开了话题：“唔，再过几日，小把戏就要满月了吧。”

     兰仙笑着点了点头.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