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老汉（小小说）小小说

刘老汉（小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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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老汉躺在堂前的一张破旧的藤条椅上，油黑发亮的藤椅四周用粗麻线串连扎紧，扶手上各用一块蓝色的布补着，补丁上白线针脚大小不一非常醒目。刘老汉躺在上面，干瘪的脸庞额骨突出，眼睛深陷却努力地挣开，以致鼻沿也一煽一吸地放大。由于是仰面躺着，视线就牢牢地盯着屋顶，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呼吸微略什么声音也没有发出。
       刘老汉六十有五无伴无子嗣，一生独居孤苦伶仃。老汉姓刘名啥，村里村外所有认识他的人都几乎忘了他的名，“刘老汉”三字成了大人小孩对他的称号。刘老汉从年轻时候就在家种田，他最大的爱好就是捕鱼，家里唯一的奢侈品就是他的渔网。年纪大了不再捕鱼了，但他还把渔网宝贝似的扎成长条，悬挂在自家的屋梁上。他从不为自己乱花一分钱，平日里粗茶淡饭，喝点小酒也是到镇上的小酒坊里，买一些散装的廉价酒。穿的衣服也是他向两个弟弟和亲戚要的，没有补丁的就算是新衣服了。村里的平辈人也和老汉开开玩笑，问他：“老汉，你平常舍不得吃舍不得喝，一定是结余了不少钱吧？当心别让老鼠咬了!”老汉总是憨憨地笑笑，“哪有钱呀，鬼噢！”“要不，是给了邻村的马寡妇？”他们总是拿老汉年轻时候的一段艳史开他玩笑。“呸！你妈的个狗嘴！”老汉每当这时候总是呸一口拔腿就走。
     刘老汉平日里也没见他说哪里痛哪里不舒服，病在床上两天后，邻居才发现告诉他的弟弟，等两个弟弟带他去医院一检查，才知道已经是肝癌晚期了。
     本家的兄弟和长辈们把老汉从油黑的藤椅里移到门板上，老汉还是努力地挣着眼，视线还是牢牢地锁向屋顶。弟弟顺着他的视线看屋顶，看到的是被岁月熏的发黑的屋梁上挂着他的渔网，渔网上面的蜘蛛网被灰尘垂下倒挂着，随着细微的风吹左右摇摆。于是对他说:“哥啊，你是不是有什么话要交代？"说完，用耳朵就在老汉的嘴边听，怎么用心听也没有听到说什么，只有喉咙里呼呼的痰就着一口气，这口痰呼噜的让在场的人揪心。兄弟们估摸老汉也没什么重要的话好交代，就说，"老汉大哥呀，你就放心地去吧，你的后事我们会为你操办好的。”老汉还是努力地挣着深壑的眼，显眼已经很吃力的样子。这时候本家的兄弟媳妇们也来了，她们知道老汉是真的不行了，就敞开嗓门勉强哭了几句，不管是有泪还是无泪，总归是对一个垂危的人表示下不舍吧。
       长辈们在一起商量，"老汉为什么这口气不肯下呢？眼睛也挣的大?” 有人一拍大腿说，“对了！忘了这事了。”“什么事？”“就是立子嗣的事呀! 没有子嗣，谁给他送老归山呢？”“对呀，怪不得不肯闭眼，原来心里牵挂着这事，这个老汉！”“ 有两个弟弟，到底是立谁家的孩子呢？”“就立长侄吧。”那就是老二的儿子。老二媳妇不干，说，“自古立子不立空，这老汉大哥一贫如洗不说，我家还得给出一笔送葬费！”“ 不是有这两间屋子吗？”“哎呦呦我的爷咦，这破屋子值几个小钱？在家要停丧两天吧，这两天的菜金用费得花多少钱啊。”老二媳妇嬉笑着算了这笔账。“老汉是五保户，政府里有补贴的，也要不了你家几个钱！”本家的一位爷发火了，“老二家不肯就老三家，老三家不肯还有其他本家人，谁家愿意的说个话，还亲兄弟呢！”老三想说话被媳妇从背后拽了下衣角不让开口。
      那位本家的爷坐在淹淹一息的老汉面前说，“哎，老汉呀，你爹娘苦养育你们兄弟三人后就早早西归了，你长兄如父给弟弟们成家立业，你苦了自己孤苦一生，到头来无子送终，这是为了哪般啊-----”这时候老汉喉咙里呼噜的痰突然戛然而止，没有了声响。围在旁边的人轻声说，“走了。”
       老汉躺在门板上，深壑的眼睛依然空洞地挣着。有人说，“老汉这是有未了的心愿呢。”“哎，能没有吗？”两个弟弟几乎同时跪倒在老汉的身边，哽咽着说不出话来，还是老二说，“大哥，你就放心地走吧，我的儿子就是你儿子，一定会过继给你送你归山的。”老二一边说着一边用手在老汉的额头上，向下抹去，希望把老汉的眼皮合上。抹了两下没有合眼，老二更是声泪俱下，呼，“哥！哥你放心走好吧，我的儿子会过继给你做儿子的，不信让你弟媳妇告诉你。”老二说着拽下老婆，老二老婆也试了试眼泪说，“是的，大哥，我刚才是说着玩呢，我儿子会过继给你的。”
      还是本家爷说，“唉，就这样吧，用草纸把老汉的脸盖起来，等下午政府来车就去火化吧。”大家分工忙作一团，清理老汉的床和柜子，把他生前用过的衣被都要拖到野外烧掉。
           这时有人说，“老汉一生也忙忙碌碌，又舍不得吃穿，应该也有些积蓄吧？”有人附和，“对，大家整理遗物的时候，要仔细点，看看有无存折钱一类的东西，不然烧了怪可惜的。”本家人在老汉本来就不大的两间旧房子里翻找，每个旮旯里就差掘地三尺了。最后还是在一本旧黄历书里找到了一百多块钱，一张百元和六十块钱的碎票。“这个老汉，真是穷的叮当响。”“说来也怪呀，老汉种田也有五谷杂粮卖点钱，平常搞点鱼给大家，大家也会给他一些小钱，这五保户每年也有补贴，怎么就没钱呢？”“过日子不要花钱呀，一个人是过日子，人多也是过日子，要吃要喝的。”“不对，瞧他平常省的，一定会有些积蓄。”“那钱呢，怎么没有找到？”“谁知道。”本家来帮忙的人七嘴八舌地议论。“你们瞧见没有？老汉死了眼睛都没闭，可怜呐。”“是有些蹊跷，眼睛为什么总是没合上呢？”“有什么心愿没有完成？”“咦，他眼光为什么总是盯着屋顶呢？不会上面有钱吧？”“什么呀，屋顶的横梁上不是挂着他的渔网吗？我看是舍不得这张网吧。”“他是仰面躺着的，不看屋顶看哪里？”一阵哈哈大笑。有人提议，“要不，让老二上去看看？”“对，不管有没有看看也无妨，顺便把老汉的渔网也拿下来烧了，让老汉带到阴间也打打鱼吧。”
       老二从门外的下房里搬来梯子，在屋顶的横梁上四下看了看，再把挂满蜘蛛和灰尘的渔网拿了下来，一边拿一边自言自语，“一张破网也绑的这么结实。”已经有人拿来剪刀割断了绑在渔网上的麻绳，打开有点发硬的黑色渔网时惊呼:“有货！”一声咋呼把所有的目光都吸引了过来  ，在众目癸癸下，只见一个黑色的塑料袋用橡皮筋扣紧，退下橡皮筋，又打开里面三层黑色塑料袋，才发现里面还有一个蓝布袋，从布袋里掏出一块用报纸包裹的长形物。“钱！一定是钱！”有人已经忍不住喊了。“打开，快打开看看有多少？”“还是让老二打开吧，这些都是你儿子的了。”老二接过来双手有些颤抖，重新打开包裹的报纸，里面果然有两沓钱，数了数整整两万块！
       所有在场的人心里都五味杂陈，说的最多的一句就是，“哎!这个老汉呀，这一辈子真是不值得啊。”
       三天后为老汉举行了葬礼，葬礼上也有乐队吹着哀调。过继的儿子披麻戴孝捧着“倒头米罐子”跟在老汉的骨灰盒后面，再后面是一长队带着头孝的本家人和村里看热闹的人。一路上乐队吹吹打打，老汉归山倒也风风光光热热闹闹了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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