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小禪：妙人
心思飘零
林風眠
妙人妙在其意其境，无论男女。若男人，但是懂得种柳赏菊的这种，喝薄酒读诗书。若女人，纸墨笔砚定喜欢，一张嘴能哼唱三五小段。
妙人着装，简洁明了，或素衣，或素面，绝不浓妆裹金，豪迈吓人，像冷银流水，端坐一旁，却闪着暗光。
不多言，语一出，即惊四座。
妙人喜欢观俗世，愿听风声鹤唳，又愿闻小桥杏花流水。可怀思，又可怀亲，可远观，又可近赏。
不喜不努，不远不近。妙人妙在发现世俗之真趣，饮酒必以诗佐，往来定无白丁，可看人间四月天，又可赏天地大雪之飘飘。
妙人无年龄。你看她，四十也是，六十也是，二十也是。她笑，便可倾城，露出二十岁的稚，她哭，也是动人，像甜果凋落。语一出，又像六十岁，沉稳老练，吐纳山河红绿。那万转千回之下的翡翠珠宝，通通落了玉盘之上，稍微盘点，都是上品生活之珠。
妙人亦无性别。世上最美的人儿是雌雄同体，她有男人的爽快，又有女人的妩媚。他有女子的阴柔，又有男子的朔风。那中性之美，浩荡缠绵，一眼看上去，男也喜欢，女也喜悦。妙人活到一定境界，先没了年龄，再没了性别。
喜欢读杂书，妙在一个杂字。戏曲、绘画、养生、烹饪、美食、服饰……她定喜欢这万紫千红，不拘泥于一个世界的单调。
友不多，三两枝，赏心只要这些足矣。知道与人交不可朋党，散心如水。妙人妙在不众，偶尔势孤，寡心淡淡，但心中是绿肥红瘦，寂寥也美。
喜出游。或一人，或两人，不超过三人。走一走，又停一停，喜欢那不收门票的小镇。喜欢陌生，蹲在异乡街头，和人聊天，谈天说地品茶怡情。因为陌生，更多了一份闲情和逸致。
喜发呆，常常一个人，对镜发呆，不发一言。二十四小时自闭于一屋，偶尔听段录音，以为是故人，不分来生来世。发呆是妙人之更妙所在，无所思无所想，玉兰开了，蔷薇开了，月亮爬下来了……茶微微的凉了。
喧嚣尘世，独自成行，不成林，只一个人。你读或不读我，都已习惯。
立于风中，着短衫白衣，一双泛白旧球鞋，半新不旧自行车，一路狂奔，在街巷之中穿行。哼着不成调的曲子一一管他呢，短发飞起来，似箭，嗖嗖射向时光。
妙人喜植物，对它们如知己，莲是知他的美妻，梅是懂他心的妾，菊是他的妹……都是那嫡亲的人儿。菖蒲飞起来，像他的心，在秋天里荡漾开来，三两株植物，养在心里。
也喜欢画几笔，莲或者兰花。莲妖娆，兰清幽，只寥寥几笔，不管别人，自己喜欢就行。
也喜欢唱几段，没派没规矩一一管他呢，又不是专业事戏之人。
喜欢旧，琉璃厂泡一天。看古瓷，旧家具，旧画，木雕……怎么什么都喜欢，近似贪婪地赏着这一切？那手里把玩的，是老玉一块，上面一枝嫩莲，看着就疼。
雨后发呆，闻新尘之味道，看蜘蛛结网，看蜻蜓乱舞。心中也纵横驰骋，阡陌里种满奇花异草。妙人是不可名状的忧伤，有不明来历的味道，带几分诡异，带几分天真和狡诈，要多纯洁有多纯洁，要多邪恶有多邪恶。
妙在亦正亦邪之间。
像春风，明明很放荡，却一脉天真，正是这一脉天真，让春天放肆起来一一你说你不喜欢春天吗？它是天地间最大的一个妙人。
一一什么人可以不老？妙人，越老越有味道。像老中医，把准了生活这脉，像老戏子，一张嘴，调就极妙，像老汤，熬了一辈子，隔得再远，也能闻到浓香。
妙人是一件五十块钱的白衬衣能穿出仙人之态，她不出场便罢，一出场，艳压群芳一一薄面素衣，只一个人冷艳微笑。妙人还是，可俗可雅，煮一锅鸡汤，敷着面膜，读着禁书，听着冷雨……够艳够冷也够诱人。
妙人到老，更是雌雄同体。那笑容巫气重，那声音苍老得像一滴绿水，那着装呀，更是惊艳，她端坐蒲团之上，穿了艳丽旗袍一一八十岁的妙人儿，居然有十八岁之态。
落花人独立，遗世而孑然，我行我素，一意孤行。寂寞空庭春欲晚，梨花满地人独立……端了一杯普洱老茶，看那妙人，翻着线装书，偶尔回眸一笑一一你必惊住，只想呼二字:妖呀！
文章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