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访妈妈故土--羌元村

个人日记

 
探访妈妈故土--羌元村
            平常在一起说笑的时候,爸爸总是揶揄妈妈说“你还不感谢我,要不是我把你从深山沟里拯救出来,你还不知道要在那穷山沟里呆多少年呢?”说这话的时候妈妈也总底气不足的回辩道:“没你,我还不出深山沟了吗?”
      这话爸爸说笑了半辈子,并且每次不无引以为豪。
     原因是小时候,我外婆特能生养,一口气加上夭折的,生了十一二个。而我妈命苦,排行老大,自然吃的苦要比其他兄弟姐妹多的多。
     我妈妈是出生在大跃进的前三年,在她的童年里,社会造成了外公家吃饭成了问题。为了养活大家,外公也不知道在哪听说山里的土窑厂能管饱饭,也就不假思索的携带妻儿老小的来到了这穷乡偏僻的山区里安营扎寨了。来时满怀着一腔热血,可人生地不熟的,连一个居住的地都没有。憨厚的外公就在一个地势比较低洼的山壑里用茅草搭建了一个四面漏风的尖形茅草屋。不可想象的是就这种猪圈都不如的茅屋全家还既然住了整整一年。后来才在山壑的入口处被分的一间石屋,又住了7年,直到我爷爷被派去羌元水坝养鱼,认识我外公,并说动我外公给个女儿给他做儿媳,才得以脱离那个穷山沟。所以要说拯救我妈妈的话,功劳在于我爷爷,也我爸无关。我爸就爱强词夺理。
       然而穷山沟里不生产什么,有的只是泥土和柴草。外公就是冲着这泥土去的。平日里外公与几个村民邀集好,去十几里开外的山外运送瓷土,一天只能一个来回。搬运瓷土路程倒算不算太远,可由于要翻越许多座山丘。600多斤的瓷土光凭一个人的力气是无论如何也上不去的,必须大家撮合在一起,齐心协力推上去。然后折回来帮其他同伴
运送。这时妈妈也有13~14岁了,平时除了在家帮外婆做一些力所能及的家务之外。还有一个任务则是跟随另一些村民上山砍柴,一天两个来回。100多斤柴草从山顶上运送下来,送入土窑厂,换取1毛多钱的家用补贴。那时的1毛对于这样穷酸的家庭里来说可不是一个小数字。5分钱一个的鸡蛋,并且也只有过年才能吃上一回。一件宽大肥硕的裤子成了全家出门轮流穿的最体面的衣服。在爸爸的印象里外公穷酸的一件土布棉袄从未见过一个纽扣,藏青色的棉袄中间总离不开一条草绳。而在妈妈痛苦的印象里,外公铁面无情。月假到来,疼痛要命,羞答答的跟外公告假,外公从不应许。所在妈妈说外婆总会包容妈妈,会体恤妈妈的难处。妈妈说刚开始去的时候还较容易一些,在村子周边砍伐。到后来,周边的树木全部被砍光了,连一根须草都不留,只得去更远的深山里。深山本来是没有路的,人空着手都很难上去,何况要挑一担柴。但是为了生存,妈妈还是保持一天两担的柴草。每天天刚蒙蒙亮就开始起床翻越,一座接一座的山脉,齐腰高的野草盖住了还未长大的妈妈的视线,深一脚浅一脚跟随大人的步伐在山林里穿梭。偶尔也有野猪和蟒蛇在身侧穿过,但一般会被大人告知不要乱动,直到它们走开以后再敢继续前行。也几乎是天刚放亮到达山顶,于是每个同伴立刻分散,找到属于自己的领地,捆扎好头几天砍伐的树木,撩在一旁,才进行这天的砍伐工作。砍伐好的一般都不急着捆扎,先铺开来晾晒。等到水分几乎充分流失干净,树虫几乎都逃走了,下次上山就好捆扎,这样也能保证一次多挑些回去。
       砍伐工作到10点钟左右大家才开始准备下山,这时一上午的翻山越岭,飞舞柴刀,人人都饥肠辘辘,可还是得咬咬牙坚持把木柴挑下山去。期盼着在山脚下能喝足一肚子泉水充饥。泉水不能充饥的时候,人就像一团烂泥一样摊在路边,那时候妈妈总会幻想要是能有一节萝卜就好。等到萝卜出土的时候,谁家的萝卜就遭殃了。那时无论是谁,一来到山脚下,首先担子一撩,直往萝卜地里奔。谁也顾不得谁家的萝卜,拔出来就往嘴里塞,谁也不会去考究萝卜上有没有沾泥土,直到到肚子撑鼓鼓的,才心满意足的再次出发。接下来还有十几里逶迤起伏的小山道,有几段路窄的只容纳一个人侧身通过。妈妈你起肩的时候就得在心里考虑下一站的换肩点。因为有的地方路边设有篱笆,不允许换肩。有的地方是两边都是树树杈,也不容换肩。你必须小心坚持走下去。这样的历程真叫人难以想象。
      所以直到今天,四十多年过去了,妈妈还时常魂牵梦绕在那山头,砍柴,拔萝卜,遇眼镜蛇。爸爸说:“那是你妈的魂掉在那里了。”
      为了缓解妈妈的梦,也由于妈妈曾多次讲她砍柴的经历,出于好奇,我与爸爸决定抽一个阳光明媚的日子携带妈妈回一趟她曾生活的故土。汽车开出县城大概一个多小时,拐进沿途的村落,妈妈的话语开始多了起来。说我出生的那年,她大肚子躲生的时候,牵着哥哥还回来过一趟,那是最后一次(后来外公也搬了出来)。路不似这样的平坦,水泥路面,也没有这么宽敞,是泥泞土路。路两旁也不见这么多楼房,偶尔几栋土瓦楞,破败的洒落在路两旁。四周都是农田。在她印象里,这片农田特别广袤,一眼望不到头。每回这时她总给自己鼓气,过了这田埂就快到了。而我们驱车才用了十几分钟而已。过了农田,再翻越好几座山丘,才依稀瞭见远处的一个山窝里稀稀落落有几栋房屋,妈妈说这就是
羌元村入口。桥那头是村子。而我们的车也只能开到这里,就再也开不进去了,因为路窄,只能容纳一辆车通行,而前方已有一辆车子停在路旁。
       入了村子,许多人都盯着我们看,好像我们是动物园里刚放出来的动物一样在村子里穿行。新式楼房建筑彻底打乱了妈妈曾经的记忆。以前的土胚房不见了,屋前的淤泥路也寻不到踪影。妈妈只能依据村前的古井,村周边的山头来辨别这曾经的过往。然而村子不大,一会儿就穿过了。我们沿着良田,继续往山区里走。我以为妈妈是要带我们去爬山,因为沿途她一直在讲她是怎样在我身侧的山上穿行的。一座连接着一座山丘,像波浪一样绕着我眼前起伏的
田埂。远处显得湿朦胧,近处则树木葱茏。我好奇的问:“你为什么要选择在山上穿行,而不选择田埂行走?”妈妈说:“你现在看到的山林,以前都没有树木。田也不似这样荒芜,全种了庄家。再说这田埂,不是也没有路吗?”话刚说完,我的一双脚就陷进淤泥里,等我用尽浑身力气拔出来的时候,该死的鞋跟却留在了淤泥里,无奈只能索性返回。妈妈遗憾的指着远方朦胧的山头对我们说,她以前住的茅草屋就在我们眼及所到的最深处。随手望去,那个看似凌乱的树丛,田埂深处,在大山的脚下,有一簇绿油油的树丛就是我妈妈曾经生活过的故土。而今茅草屋早已灰飞烟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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