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利院里的故事

个人日记

 

福利院新址坐落在南山脚下,占地面积很大,清一色新建的楼房,硬化、绿化都很好。我们第一次去,按照别人给的大致方位,没想到一找就到,没有费一点周折。一下车,更没想到护理部主任就在门口,一听我们说了来意,先向我们解释了一下来访的注意事项,比如一般要提前预约,最好是周末联系义工组织,和他们一起行动等,就很热情地带我们去看孩子。

主任说,这里的孩子不是被遗弃在福利院门口的,就是派出所送过来的。一些残疾程度低、自身情况好的,一般都采用家庭寄养的方式生活在普通家庭里。院里院外加起来,一共有156名孩子。院内的大致是按年龄层分开居住和管理。我们最先看到的是最小的孩子们。小的两个月或三个月,大一点的也不过一岁或两岁。因为大都是脑瘫或智障儿,即便一两岁,有的看起来还像几个月一样。

我们一进去,首先看到正对门两三米长矮柜后彩色软塑隔断里两个坐在彩色软塑拼接垫上各抱一个孩子的阿姨,再就是,她们身前身后横躺竖爬一律兜着尿布兜的孩子,大约有十多个。最靠近窗户的那个角落,还有一个孤零零坐在学步车里,眼神呆滞,表情贫乏。

站在隔断外,我们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做些什么,生怕自己的哪一点反应伤害到这些孩子。看着满地躺着趴着瞪着眼睛的、吮着手指的或者一动不动的孩子,我以为他们什么都不知道,什么反应都没有。

外甥女第一个打破安静,脱了鞋子跨过围栏,蹲下去扶起了最靠近围栏的那个女孩,没想到她笑了!那笑容,仿佛一下子融化了枝头的冰雪。

这和普通孩子别无二致的笑容啊。但是,这又是和普通孩子多么千差万别的命运啊!

看主任和工作人员并没有制止的意思,大家于是都陆续进到围栏里,抱起了孩子。我进的这个围栏,除了阿姨怀里抱着的,地上还躺着一个,坐着一个。都是女孩。我进去前,主任对阿姨说:“把兰馨抱起来坐坐吧,别让她老躺在那儿。”兰馨,多好听的名字!

阿姨就把这个叫兰馨的孩子抱过去,和那个穿纱裙的女孩并排靠着两个软垫子坐好。我进去,小心地抱起了她。她立刻也笑得花一样灿烂!这是一个很秀气的小姑娘,尖尖的鹅蛋脸,大大的眼睛,双眼皮,白白静静,细皮嫩肉,头发柔顺。要不是脑瘫的话,应该是千真万确、名副其实的“兰馨儿”。旁边坐着的,穿着粉紫色花朵欧根纱连衣裙,圆嘟嘟的小脸蛋儿,皮肤更是雪白细腻。你若忽略她间距较窄、有些斗眼、时不时翻着眼白的一双眼睛,她简直就像一个白雪公主。孩子们都收拾得很干净,身上一点气儿都没有。

兰馨很聪明,我抱着她,她兴奋地东张西望,和刚刚躺在地上的面无表情判若两人。我站起来,她似乎更开心。我说:“来,抱得高一些,好好看看风景哦。”但等我想放下她,也抱一抱小白雪公主的时候,她供着腰反抗,死活不肯就坐了。如此几次。阿姨赶紧过来帮忙,她哭着不想离开我的怀抱。小小的孩子,小小的心灵里也有被宠爱的愿望啊。

白雪公主不吭声,但手特别利索,我一抱起来,她左手就一把抓住了我的头发。我还没挣脱,她右手就也上来了。

渴望被人抱,抱起来放不下,会揪人头发,抓人脸蛋,这些都和正常的孩子没有什么两样。看来这些孩子们不是彻底没有知觉,他们依然有着程度不同的感知能力、反应能力、情感需求、心理渴望。

正当我们抱着这些孩子逗他们玩时,一个阿姨推着一个、牵着一个进来了。牵着的那个是个男孩,一岁多一点吧。看起来应该是这里面身体情况和智力水平最好的。一进门就看见了矮柜上我们带来的零食包,高举着小手要。分了一个再要一个,分了一个再要一个。他能扶着围栏自己行动。会叫“妈妈”。吃了好几块饼干、小豆豆之后,一会儿竟然举着一包没拆封的饼干靠近来让我给他拆开。他,还有白雪公主,都懂得一边吃,一边不时举到我嘴边,那意思是让我吃。这小家伙儿爱笑,沿着围栏笑嘻嘻走来走去,不是要吃的,就是偷空“欺负”一下旁边的娃娃。他父母如果能来看看他现在的模样,我想应该后悔当初丢掉了他。

孩子们喝水时间统一。每一个奶瓶上都有孩子各自的名字。我们帮着喂水,一起赞阿姨们的聪明。要不是都标着名字,估计会多喂或漏喂的吧。

围栏外靠门口有几排像汽车儿童安全座椅一样的小黑椅子,那是专门给孩子们喂饭的地方。矮柜上,墙壁上,整整齐齐贴满了幼儿汉语拼音、幼儿识字、幼儿识物的画报。谁说我们这是残障儿童?在这些工作人员的眼中,他们和正常的孩子无异。

 房间的右侧是整齐摆放的婴儿床,床头都挂着孩子的信息卡,床上横着架着的杆子上悬挂着玩具。等我走近去看时,才发现还有几张小床上躺着孩子。一个不知什么原因,在床上翻来覆去打滚,表情疼苦的男孩。一个又白又胖睡得安然恬静的女孩。一个一尺多长,白的像个小外国人一样、唐氏综合症患儿。还有一个,长得很是端正,睡相很是好看,在我们围着他看时,还睁了睁眼,翘起嘴角微笑。看样子也不过两个来月,但主任说只能估算,因为接收他的时候没有任何提示信息。我说:“这一看就是个正常的孩子啊。他有什么问题啊?”主任说谁也不知道,连医院到现在也没说出他是什么问题。多好的一个孩子,怎么就会被遗弃呢?

这里面还有一个梅毒携带着患儿,看身量也两三个月大小吧,白净,周正。静静地躺着不哭也不动。我抱起问时,才知道他是梅毒携带者。可能是看我刹那表情的变化,阿姨赶紧说这个不传染,外国不嫌弃这些,等再大一些,就会被送到国外。

这里一些孩子,体检正常或问题不大的话,就会被外国人收养。主任给我们讲了个故事,说是有一次接收了一个由高速路服务区送来的女孩,起名叫“x夏草”。问姓名的来历,前来的同志说,他们站长姓X,孩子是在服务区路口绿化带里的草丛里捡的,于是站长就让姓了自己的姓,起名叫“夏草”。话说这小夏草来不多日,就有一个开着几十万好车前来献爱心的中年男人。他一进幼儿区,就满屋子寻找,完全不同于其他的来客。一找到夏草,就一把抱在怀里舍不得放下,左看右看,偷偷掉泪。眼尖的阿姨发现,夏草和他长得非常相像,尤其是鼻子以上。后来等他再来时,作为一个健康儿,夏草已经被外国一个家庭收养,得知这个消息,他竟嚎啕大哭。忽然发现失态,慌忙停下来掩饰。再后来他又来过一次,工作人员故意让他看夏草在外国家庭的照片,说那户人家三个男孩,现在夏草就是他们的家中宝。不仅是他们的家中宝,还是他们亲戚、朋友的宝贝,大家争着抢着抱夏草带夏草。看他脸色难看,工作人员还说:“这孩子是跌进富窝里了。她的亲爹亲娘怕是都死尽了,这么好的孩子都舍得扔掉?!”再之后,这个中年男人再没有来过。我想,没有来过是他的人,良心的债他会背一辈子。

再大些至十岁左右的孩子,男女分开住宿,分别管理。他们的住室和教室是连通的。住室统一的围栏小床,床上铺着凉席。一道小门,这边就是起居学习室。有的围坐桌边,有的被安全带系着坐在轮椅上,都收拾得干干静静。再往里走是大孩子们的住室,一律是单人床,独立摆放,统一凉席、被褥,整齐,清爽。男孩子女孩子分开管理。

值得一说的是那些男孩子。说男孩子也许有些不准确,因为他们中间,最大的都35岁了,主任说比她还大。还有二十多岁的。有几个非常活跃,一见人来,呼啦啦挤到门口窗口,有一个钻过来钻过去伸出手不停和人握手,口里还说着“谢谢,谢谢”,一个吃过了东西还追着要检查你手里的袋子和包包,确认没有吃的才离开;一个蹲到墙角去要拆开我们带来的奶箱。大多数在阿姨的指导下高喊着“欢迎”、“你好”。还有的会配合着分发食物。一派喜乐欢腾。35岁的那个,坐在靠窗那张桌子前的轮椅上,安静地吃着我们带去的沙琪玛。他的头大得像斗,身子瘦小得像蚂蚁。整个人就像一个巨型的蝌蚪。同行的走近问他“好吃吗”,他好像说“好吃”,声音小而含糊得听不清。桌头那边更靠角落处,凳子上还坐着一个,只顾埋头专心地吃着东西。他脖子细长前倾,头又超小。看着他们,我们的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忽然这边骚动,有人大哭,原来是一个抢了一个的食物。阿姨只是远远的过问,那个抢人的倒反而自觉退避,跑到走廊这边的窗下,靠墙蹲着,躲到一坐一站的那两个男孩身后,一脸的犯错模样。一个瘦瘦的男孩,先是拉着侄女的手,一直把她拉到房间后墙的电视机下,指着电视,含糊不清地说“电视、电视”。后又拉着我的手,先到那个犯错的孩子面前,用手直指到他的脸上,甚至都有些掐起那孩子眼皮下的肉皮了,嘴里说着什么,意思好像是说是他犯的错。一会儿又把我拉到电视机下,让开电视。然后又拿过来一本图画书,在我旁边翻给我看。还有一个,端着纸篓满屋子转着,捡拾刚扔下的几个食品包装。我指给他看中间桌子上塑料筐内的一个萨琪玛包装,他立刻过去拿出来扔进了纸篓。不一会儿又端出个纸篓,两个往一起合,要端着往外出,被阿姨紧急拦住。刚我们一进门,阿姨们就慌着关门,说不注意他们会跑出去的。说话间,几个孩子又打闹起来,两个阿姨,又搂又抱又拉又拽,好半天才控制下来。带来的牛奶,他们要逐个倒进杯子,再加上水喝。因为他们消化不好。

那些躺在地上抱在怀里的孩子,还比较安静好带,这些半大甚至成人了的男孩子们,管理好他们不仅仅是心力,也是很费体力,甚至很有些风险的事情。我们说要是有个男性来管理多好。主任叹着气说,连女性工作人员都难找,更别说男性了,待遇低,编制又很难解决,很不好招留人才。人手不够,现有的这些阿姨都是超负荷工作,很多孩子也得不到更好的照顾。大一些的孩子,不仅保证他们吃好喝好身体好,还得科学教育他们,比如上课识字唱歌做游戏,比如做手工,擦摩托、汽车等,引导着他们干一些力所能及的活,给他们付一定的报酬。这些报酬大都是工作人员自掏腰包发给孩子们的。然后带着他们到超市,教他们买一些自己喜欢的东西。主任说,那时候孩子们那个高兴啊。

主任一定是个好主任。听她介绍,看她表情,再看她和孩子们的互动,孩子们对她的反应,就知道她平时是怎么对待他们的。还有那些始终微笑着的阿姨们。我们的心里除了感动就是赞佩。

孩子们吃完了东西,阿姨们指挥着说谢谢。他们一张张笑脸,也像向日葵一样新鲜、明媚。他们中最正常的是那个个子不大肩部微驼的孩子,他在市里一所小学上五年级。主任说,这里有不少孩子考上了大学,有的已走上工作岗位。但相比较来说,无论是从小的生活保障、医疗经费、教育基金,还是他们长大后的就业工作、安家落户(针对那些身体残疾的),现在的政策都还不够完善。有好多惠及不到这些孩子。有好多办理起来手续相当繁琐。像一些心脏病医治的孩子,就会在漫长的手续办理过程中错过了最佳的医治时间或难得的一个公益机会。另外,当地也缺少一些大型企业或个体业主长期捐赠和扶持。孩子们的医疗和康复有时候就保证不了。近期有几个孩子作为“微笑直通车”计划的受益者,正在天津接受唇腭裂治疗手术。“嫣然天使基金”惠及不到这里。幼儿用不起纸尿裤,他们用的一般都是院方从网上统一进购的纸尿布,有时候垫上从捐赠的衣物中挑选出来统一裁下的软布,然后用尿布兜兜上。

在我们刚进去时,面对那横躺竖爬默不作声的孩子,就有人忍不住红了眼圈掉了眼泪。现在听听主任的介绍,更是感觉到自己肩头这份义不容辞的责任和义务。每一个孩子,都是上帝的天使。他们被派来人间,理应都平平安安、开开心心地度过。他们之所以与众不同,是源于上帝的宠爱,被事先做了特殊的记号。我们更应该呵护这上帝的宠儿,让他们生命的历程多一份顺利,多一份欢欣。我们,你们,大家,该为他们做些什么?

从福利院出来到现在,也一天多了,可我的脑海里时刻浮现着那些孩子们的身影。我们走的时候那些大孩子们探出窗外拉着手不舍得松开,走廊上又一次碰上那个能扶着围栏自行来往的爱笑的小男孩,他伸着小手要牵,牵到门口,坐着屁股不肯进去;还有兰馨,那个抱起来就放不下的小姑娘……孩子们对人们的依赖,对外边世界的渴望,让我的心久久不能平静。福利院里种下了我的牵挂,福利院的故事还将继续。孩子们,你们许我明媚的微笑,我许你们温暖的怀抱。


文章评论

抠媽

社会上有太多不负责任的父母。

心若无尘

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友以及人之幼,大美无言,大朴无华,大道无形,大爱无价:赞一个!

兰色的风

我们国家就缺慈善家,让阿标同志回来吧,这里需要他,别再到国外折腾去了。

飞舞

跟着伊人,第一次来到福利院,了解平日不了解的地方。伊人细细静静地讲述,却可感受一颗驿动澎湃的爱心在沸腾升温!这些鲜为人知的福利院实情,令人动容令人心疼。这些被丢弃的生命,政府给了他们平等成长的环境,却也难满足他们渴望亲情的愿望。祝福孩子们!

飞舞

感谢政府,给这些被自己亲人抛弃的生命生存的空间,感谢福利院的工作人员,让政府的好政策落实的掷地有声,感谢伊人,将这些讲述出来,呼吁有关政策的倾斜与完善,让福利院的孩子更好成长!我们的伊人,美的不仅仅是仪表,内心的善良更让自己熠熠生辉。对,伊人,赞![em]e179[/em][em]e163[/em]

飞舞

赞佩伊人!这次义工只是开始,愿意用自己微薄力量,给予孩子们温暖怀抱。此义举,也给我们带来了反思新课题:我们能为身边需要帮助的人该做些什么?

紫陌垂杨

谢谢伊人,这是一节关于爱的教育课!

紫陌垂杨

看到孩子们对人的依恋,想掉眼睛了!

水伊人

@{uin:2285988582,nick:长江的天空,who:1,auto:1} 问候大哥![em]e100[/em][em]e157[/em]

萍水相逢

一颗爱心为孩子们送去家的温暖[em]e179[/em]

晓天明月

社会需要热心人,生命才有尊严。一个健康社会应承担的责任,尽量减少弃婴的发生。

水伊人

@{uin:2558402942,nick:紫荷,who:1,auto:1} [em]e100[/em][em]e163[/em]

大海

跟着伊人第一次真正走进福利院,如此近距离的了解这里鲜为人知的事情,心情不禁澎湃万千!感动于阿姨们的无私付出,感慨无于孩子们的期待盼守,稳定了物质之余,是否能把心放出去,来看一看周围,迷茫之时,其实还有很多事情值得自己去做。感恩伊人的正能量,望孩子能早日得到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