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现代作家文学◇精品电子刊◇【2015】第六期 总第十四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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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父亲的抗战 ——纪念抗日战争胜利七十周年   

                作 者：草之光            责  编：重重   

 

我非常怀念我的父亲。他逝去已经廿七载了，但是他的音容笑貌依然在我心里，那么鲜明，那么亲切，永远地挥之不去。父亲是大山，是阳光，是我心中永远的慰藉。特别是他对我们讲起过的，他在抗战时期的经历，更是让我肃然起敬，每每令我振奋、骄傲，并将其视为我的精神财富。
    
    我父亲叫曹万顺，生长在华北冀中平原上的一个普通农村----任丘县青塔村。祖上虽然也做过翰林一类的朝官，但到了我爷爷一辈，已经是赤贫之家了。我爷爷终年操劳，高大的身躯长年累月地承担着劳作的重担。在一次他推独轮车，行数十里，大汗淋漓之后身受风寒，得了重病，健壮的身躯颓然倒下，命丧黄泉。那一年父亲十三岁。作为独子，还是童年的父亲，被迫用他那稚嫩的肩膀承担起一家的生活重担。面对衣食无着的状况，他被迫孤身一人远去保定学徒。旧社会的学徒生涯何其艰难！ 给掌柜的干没完没了的杂务。吃不饱，穿不暖，孤立无援，倍尝艰辛。经过多年的摔打，他成了一名技艺超群的皮革工匠。他和工友们一道同掌柜的斗志斗勇，争得了一席立足之地。
    那时，日本侵华战争打响，鬼子的飞机对保定古城狂轰乱炸。一个工匠无论如何也抵挡不住飞机大炮的袭击。他怀着对日本鬼子的仇恨，冒着炮火中孤身翻出城墙，返回家乡。就在家乡的村子里．他遇到了八路军。
    冀中军区司令员吕正操在战场上从日本鬼子手里缴获过一只德国造小手枪，他非常喜爱，但手枪没有枪套，很是遗憾。那时吕正操司令就驻扎在我们村里。他听说父亲是个有名的皮匠，就亲自到家探访。父亲用他那精湛的手艺为司令员制做了一个皮枪套，配上了司令员在战场上缴获的手枪，珠联璧合，司令员甚是喜欢。这使父亲感到了无比的荣耀！
    面对日本鬼子的猖狂进攻和残酷扫荡，冀中人民在党的领导下，很快掀起了抗日热潮，八路军、游击队日益壮大。但是，当时正值日本鬼子猖狂之际，冀中军民处境异常艰难。队伍里有的几个人才有一杆枪，有的干脆就是长矛大刀，以青纱帐为依托，常常衣食无着。就在这时，县大队领导找到父亲，要他设法组建一个被服厂（后来称为鞋厂），为部队制作统一样式的军装军鞋。父亲毫不犹豫地接过了这个任务，开始了他长达五年的“八路军鞋厂经理”的战斗生涯，直到抗战胜利。
    
    “一切都是白手起家啊！”父亲在回忆时感慨地说。他先是招募人员。这在当时是有一定困难的。因为当时组织管理是很不清晰的----即不是军队的正式编制，也不能算一个企业，到像是一支农民游击队。他先找了我的两个舅舅，还有几个和他一起学徒的师兄弟，最后拉起了三、四十人的队伍。两台淘货来的就缝纫机和县大队拨给的两杆旧步枪，是他们仅有的家当。鞋厂开业了！他们没有固定的驻地，常常是接到情报，鬼子要打来了，就背起那缝纫机，立即转移。青纱帐里，河边，都曾经是他们的工作场所。吃饭更是饥一顿饱一顿的。就这样，被褥、军装，军鞋，源源不断地提供给部队，鞋厂也纳入了部队的正式编制，父亲也屡屡受到表扬。当然，家里人是常常见不到父亲的。因为他是“队伍里的人”啊！
    遗憾的是，我对当时的细节知之甚少，无法对当时的战斗情况做详细的描写。我只是听父亲说过，他们当时不仅生产，也时常做为别动队，参加部队的其他行动。比如参加扒铁路，破坏敌人的运输线；比如参加伤员救护，参加战时担架队。我只是听父亲说过，那时他们是时常冒着枪林弹雨，是把脑袋掖在胳肢窝里过日子的。
    当时的环境是极其艰难的。那时双方拉锯，是鬼子实行三光政策的时期。以我们村为例，就足以说明当时的状况。
    我们村是一个大村，双方争夺极其激烈。日本鬼子占领了我们村，在村子四周修起了高高的炮楼，防止八路军和游击队进村。一到晚上，八路军就会趁黑摸进村子，打击敌人。鬼子大发淫威，下令砍伐了全村的树木，防止树木遮挡炮楼上敌人的视线。有时八路军也会失手。因为晚上一进村，狗就会叫起来，就等于给敌人报了信儿。八路军只好动员杀掉村里的狗（那与保护动物无关啊）。我们村几乎成了死村。
    拉锯战形成了。 日本鬼子来了，八路军撤了；八路军进攻，日本鬼子撤了。八路军的锄奸队多次晚上摸进村里，铲除了村民最仇恨的汉奸和给鬼子通风报信的人。日本鬼子疯狂了，开始搜捕当八路军的人。我父亲自然名列其中。
    日伪军多次包围我的家。有一天晚上，敌人狼一般地闯入我家，企图抓获父亲。那天父亲就在家里，但所幸是当时天黑，父亲又刚好去了院落一角的茅厕。当他听到院子里的噪杂声响时，机警地越墙逃脱了。还有一次，敌人事先在周围邻居的房顶上以及屋前屋后布满了荷抢实弹的岗哨，然后才闯进家里。那一次恰好父亲提前离开了家，所以再一次幸免遇难。
    那时，面临日寇的三光政策，老百姓惨遭烧杀抢掠，艰难之境，犹胜水火。我家的其他人也陷入水深火热之中。双目失明的奶奶和怀中抱着吃奶孩子的母亲没日没夜地躲藏在青纱帐里，躲避敌人凶残的大扫荡。有时仅怀揣两个窝头，三四天不敢进家门。有时跑到其他村子，实在饿得没法儿，就和当地乡亲要一口饭吃。在这样的颠沛流离之中，我的一个哥哥和一个姐姐，在忍饥受冻，有病无法医治的情况下，前后夭折。父亲听到这些消息，没有丝毫动摇战斗的决心，连家也顾不上回，怀着国破家仇之恨，继续他的抗日事业。他是一个革命者，一个抗日战士，在极度艰难中，坚守在他的战斗岗位上。
    这是父亲的荣耀，也是我的骄傲。

    抗日战争胜利了，本想在部队一直干下去的父亲不得不回去照顾家人，违心地离开了部队（他是全家唯一的生活依靠啊）。领导根据家里的具体情况，批准他复员。我听父亲说，他认识当时的冀中军区司令吕正操上将。他领导人之一是王平上将。当时的晋察冀边区冀中行署主任罗玉川(后来的林业部长)给他签发了复员证。
    在父亲复员后的二十多年里，作为共产党员的父亲从来没有对任何人说起过，他曾经是一个抗战干部，没有向国家要过一点点待遇，而是一直自谋生计，以一己之力和绵薄的工资养活七口之家。 在文革后期，我家生活非常困难的情况下，年迈的父亲拿了出来那张复员证，想说明自己的过去。但是，没想到，那张光荣的复员证，竟然被指斥为“国民党的货色”。他们竟然不去看共产党领导的晋察冀边区的名头，而是一味强调证件上有中华民国的党旗！呜呼哀哉！
    我和弟弟在情急之下，一纸申诉书递交到当时的中顾委。在领导的干预之下，我家才分配到一间破旧低矮的房间。那是铁道边上的一间平房。没有几年父亲便去世了。
    现在抗日战争胜利已经七十年了。每当我想起我国人民抗日斗争的英雄伟绩，自然就想起父亲。中国人民的抗战精神是伟大的，不容任何人有丝毫的亵渎。因为那是中国人站立的根基。 我们更不会允许日本军国主义复活，再次给中国人民和世界人民带来战争灾难！
    我怀念父亲，珍视他以生命为代价所做的抗战工作。我会永远做他的好后代，把抗战精神，爱国精神发扬光大！ 

父亲晚年。
  
冀中行署给·父亲颁发的复员证
 

     特别鸣谢：图片设计：蓝天一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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