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墨云舒

 

 十一

当初，从菜花毫不犹豫地离开“花信风”，果断地去继续寻找适合自己生存的土壤，就不难看出她是一位：卑微但渴望高尚的菜花，浅薄却聪明的菜花，可怜然而还很伟大的菜花。

菜花离开“花信风”后，到处打工，帮人卖过服装、化妆品、副食品，可都没有做按摩赚钱快。当她又一次选择职业的时候，充分考虑了自身的条件，以及自己的需求。她需要快一点挣钱，快一点把两个儿子接到城里上学。她是个那么漂亮的女孩，有着自身的青春资源，用不着无序地开采，也一定会有一个更出色前途。即便迫不得已仍选择按摩女的职业，但她为什么不能做得更好？她没有必要把按摩和那种小姐划上等号，她既可以走上致富的道路，也可以做到洁身自爱，出污泥而不染。

菜花思前想后，后来，还是涉足了按摩行业。不过，都是些正规的专业足疗、按摩、推拿项目，并进行了严格的培训后，她才进入了本市一家超级豪华的洗浴中心，做了一名中规中矩的按摩技师。

“一点红”休闲洗浴中心，就坐落在郑东新区。这个年轻的城区，年轻得让人目瞪和狐疑，并且感觉到它像一个很要强的女人，在尽显柔情地暗许芳心。它向人们暗送秋波、任性撒娇、窃窃私语，以至于不介意与它鬼混或是同居。招惹来不少的单位和个人，生活、工作在这里。

“一点红”首先经不住它的诱惑，抢先入驻，占据了有利位置，尽显万绿丛中一点红。

“一点红”，一点都不像大众性的澡堂子。它不仅洗浴设施齐全，还装修十分豪华，并拥有一流素质的服务人员，为你开淋浴、挤牙膏、擦身子、穿浴衣，再引领你到楼上的休息厅。

休息厅，光线暖昧，香风扑鼻，仿佛进入了魍魉的世界，人形鬼影，暗处蠕动。丰满女黑纱裙擦身而过，撩得人禁不住脸红心跳。

“一点红”，极其繁荣，三教九流，各色人等，是男人的，谁不想来这泡个澡？顺便泡个妞？来这里的男人大多是30岁以上。要正规的正规：洗澡、搓背、修脚、理发、休闲、按摩。想刺激的刺激：内容丰富，花样翻新，包你满意。

来这里的男人，常客居多，洗完澡后，常常会通过内部呼叫系统点钟，被点到的服务小姐，就会满心、满怀、满面春风地为你提供满意的服务。

到了晚上，这里的生意，格外红火。楼下停满了小轿车，甚至停满了半条街。

女人呀，你家要是有老公，千万不要让他单独行动。否则，是很容易失控的。什么请客、吃饭、洗澡、谈生意？全是谎话！那是谈生意的地方吗？要知道：常在河边走，难得不湿鞋。

孙老板，就是“一点红”的一位常客。孙老板做起生意来可不是孙子辈的。孙老板有名，原名孙自连，现叫孙自强。这名是他当年从农村当兵时，自己给改的。他以为“自连”听起来总有“自怜”的感觉，不如“自强”。他坚信：自强不息，终能得救。

孙自强，人如其名。两年的义务兵，当了三年，也没混个一官半职。复原回村后，他不甘心一辈子当农民，就东拼西凑，凑足了五千元，带着刚过门的新媳妇，来郑闯天下，十几年的光景，硬是闯出了一片属于自己的天地，成为同行业的老大。

近来，孙老大来“一点红”的频率明显增多。多因第一次遇见菜花时，就让他眼花心也花了。

那次，孙老板照例来到“一点红”，照例不点钟，任由前台安排。前台自然按序给他安排了新来的按摩技师兰菜花。

孙老板进门不久，便有人敲门，声音细软，进来一个年轻女子。穿着T恤运动裤，手里拎个小提箱。

“先生，您好！我叫小花，请多关照！”

并麻利地打开小提箱，把物件一一拿出来做准备。

孙老板顿生好感，应声趴下。连说：“好！好！”

菜花拿出一只盐袋，先把自己的手在上面捂了一会儿，然后敷在他的腰上。顷刻间，一股暖流，流遍全身。她把手轻轻地放在孙老板的额头上，轻轻地问：“先生我的手凉吗？”

并甜甜一笑。

孙老板眼前一亮，发现这手很漂亮，纤细修长，白暂精致。尤其是翘起兰花指的时候，那种感觉简直就是一首诗，美轮美奂。忍不住多看了几眼，且顺势而上，斜视到臂若莲藕，面如桃花，不由心头惊喜，暗想自己的桃花运来了。

于是，孙老板答非所问地说了一句：“小花，你真美！”

且配合着多情的一瞥，很是受用。让菜花美滋滋的回敬了一句：

“老板也很年轻漂亮。”

菜花的手指柔若无骨，按摩手艺炉火纯青，仿佛是位技艺高超的琴师，在孙老板身上弹拨搓揉，不断变幻着灵活的手法，形散而神不散。轻轻抚摸时抚摸，用力拍打时拍打，弹出抑扬顿挫的曲子，引导孙老板的身子有松有紧、有张有弛，身心舒畅，一时感觉舒服到骨子里去了，如坠入天堂一般。

老实说，菜花也懂点心理学，明白按摩的最高境界，不是按摩身体，而是按摩心灵。

于是，她看着如痴如醉的孙老板，边按边问：

“大哥，贵姓？看样子大哥顶多三十岁吧？”

聪明的菜花，美丽的菜花，一问一世界，知道了老板姓孙，三十八岁。随机改口孙哥。

孙哥面对如此清纯、靓丽、可爱的小美女，不忍撒谎，真心真意，实话实说：

结婚十几年。十几年来，为了养家糊口，生意场上摸爬滚打，有了事业的成功，没了夫妻感情，更别提什么激情和吸引力了。别看在外面很风光，其实心里很苦闷。有时无聊了也会到休闲娱乐场所消遣一下，但从不找小姐，他认为那是一件非常龌龊的事情，所以宁愿接受这正轨按摩，让身心得到些许的释放。这里没有功利关系、没有明争暗斗、没有尔虞我诈、没有年龄隔阂，有的只是男人和女人，彼此陌生，可以毫无顾忌地倾吐心中的不快，花钱找个倾听者，说不定还会遇到个红颜知己、忘年交。

菜花听了孙哥这一语双关、话里有话的一番叙述。心想：是啊，要是能成为孙哥的朋友，要是能为孙哥分忧解愁，她的按摩生涯就多了一层积极的意义，也将为自己打开更广阔的天地。

菜花心里这样想着，且以心换心、用心温暖心地也说了自己的身世。

接着又说：“我生活在这乌烟瘴气的环境里，有时想想，心里也觉得有点不平衡。论相貌、身材、技术，还有服务态度，我哪点也不比她们差，点钟也不必她们少。但我的收入，却比她们少得多，辛辛苦苦做几个钟点的按摩，还不如她们收的小费多，我就像爬升中的股市，只赚指数不赚钱。不过，我绝不会向她们去做那些特种按摩和特殊服务的，客人给的小费再多也不做，我要对得起老公，尽管是他先对不住我的。我要等他回来。

 “你等他十五年？”

菜花点了点头。

孙哥不免感叹，想不到菜花对她男人的爱是这么坚定不移。准确地说是菜花传统、保守、落伍、想不开……也许，这些都不准确。

“那以后的十几年可够你熬的了。”

菜花听了，不好意思的笑笑，羞红了脸，低下了头，她的手又开始在孙哥身上欢快的游走了。

人生在世，有人要的很少，像菜花，有个家就知足了，哪怕是一个残缺不全的家。有人就不同了，身份、地位、金钱、名利……什么都想要，比如，此时的孙老板，就想得到眼前这个漂亮的小美女，小菜花。可他明白：这事急不得。

按摩结束了，菜花收拾停当，躬身而退，出门时嫣然一笑。那笑容是纯洁优雅的，让她的身份和这个场所，甚至孙老板，也变得纯洁优雅起来。亦使菜花感到孙哥目送她的眼睛里没有半点的淫邪，而是那么的温和、期待和美好。

十二

菜花和孙哥从第一次在“一点红”相遇，且各自带着美好的印象告别时，彼此都感觉到了，这绝不是美好的结束。

感觉这个东西，是其他一切心理现象的源头和胚芽。有时候，感觉诞生了，其他心理现象，就会在感觉的基础之上，发展、壮大和成熟起来。

当孙老板再次来到“一点红”时，便一改常态，再也不让前台安排按摩技师了，且只点菜花上钟。菜花忙的时候，他就在房间等候。等急了，打开电视看节目。看累了，躺下休息。有时，碰上菜花给一个“难缠”的客人上钟，一等就是两三个小时，但他从不换人上钟。有次晚上，等着，等着，就睡着了。睡到天亮，菜花也没能下钟。原来，菜花碰到了一个喝醉的酒鬼，按着按着，睡着了。可是，一停下来，他就醒了，让她继续按。到后来，说是按摩，其实就是按着不动他也不醒，只是不能把手离开他的身子。离开了，就会醒。醒来了，还让按。直到菜花把一只手放在他的身上，趴在床边也睡着了。

孙老板如此深情厚谊，菜花不胜感激。尤其，半年来，使得菜花的工资翻了一番。真得好好感谢这深情厚谊。于是，菜花借着每月仅有两天的休息日，腾出一天时间，邀请孙哥吃顿饭。

孙哥正求之不得呢。当然，满口答应。

“好呀！我们就去东京吃小吃吧。”

那天一早，孙老板开着一辆崭新的奥迪A6，拉着菜花，吃了小吃，看了龙亭、铁塔、相国寺，逛了清明上河园。晚上返郑后，直接开到“北戴河”吃了自助餐，接着让菜花也体验了一把上帝的感觉。洗澡后，给她点了一个按摩技师，做了一次全身按摩和足疗项目。

自从孙老板买回这车，朋友都一直戏言，说他“浪八圈”。他是“车头四个圈，车尾四个圈，车头车尾八个圈。”

今天，带着菜花，真是名副其实的“浪八圈”了。

可想而知，这吃请、请吃，浪过来、浪过去，谁主谁客，一目了然。当然，是孙老板“实行三包，代办托运了。”

之后的日子，两人更加亲近了。歌厅、酒吧、咖啡屋有过他们的身影；饭店、商场、电影院留过他俩的足迹。二人相约还到过蓬莱，做了一次神仙之旅。

这天是个好日子，是一个关于爱和浪漫的日子，在这样的日子里，男女互送礼物用以表达爱意或友好。

孙老板一早来到“一点红”，将一束，扎着一百零一朵淡绿色的玫瑰花，还有一盒超大包装的酒心巧克力，递到菜花的手上时，菜花的姐妹们有的都羡慕得哭了。

这青春长驻的祝愿，这与你共醉的心愿，众所周知，一目了然。

愿——只愿天随人愿，心想事成；愿——所愿之事，如愿以偿。

菜花领着孙哥来到事先安排好的房间，亦是半年来二人常来的房间，也是“一点红”用于中医按摩为数不多的豪华套间，它位于二楼走廊通幽的安静处。里面有客厅、卧房、浴室。客厅一张棋牌桌，四把靠背椅；卧房一张双人床，墙上有电视，床边有衣柜，柜里有浴衣；浴室有花洒和浴缸，浴缸能洗鸳鸯浴。

进了房间，菜花习惯性地开了大灯，灯光下的菜花今天格外妩媚动人，美艳绝伦。不由得，孙老板吃了一惊。

菜花羞红着脸，有点不好意思地问：

“孙哥，好看不？”

“好看！太好看了！花儿，今天咋整的？”

“今天这个特殊的日子，五楼的生意特别不好。她们的化妆美发师闲来无事，下楼非要给我化妆，整理发型。几个好姐妹也跟着一起起哄。”

“小花，你就让师傅给捯饬捯饬吧。你这么漂亮，捯饬出来一定比楼上的那些人好看多了，说不定那些男人就不会再上楼了，走到二楼，就会被你迷倒一片。”

会不会迷倒一片，孙老板不知道。孙老板知道的是，自己这会儿真的被迷倒了。倒在床上，斜靠床头。

“乖，把大灯关了好吗？”

菜花听话地开启了几盏富有情趣的装饰灯具，关了大灯。昏暗、暧昧的灯光，顿时起到极佳的气氛营造效果，整个房间充满了浪漫的气息。在摇曳的灯光中，使那张双人大床体现出与平常不一样的味道。鲜花和巧克力诠释着不一样的内涵。花影相伴，跳跃出灵动氛围，不经意间将优雅和浪漫迷人的情怀洒遍整个房间。

菜花惯例性地去打开小提箱，孙老板上前握住了那双迷人的纤纤玉手。这时候，仿佛有一股不可言语的电流刹那间从他们的身心流过，完全提高了他们的感官能力，引起他们身体有关部位的肌肉连续痉挛。一时，难以分开。

“乖，今天不按了，咱们说说话好吗？”

他的目光中，饱含着几多欣赏、怜惜和疼爱，跟按摩房里那些客人的淫邪完全不同。不过，孤男寡女，独处一室，很难不发生点儿故事，尤其在这良辰美景里。况且，人都是有欲望的，在欲望的推动下，人会本能地进行一种释放，尤其是释放过、经历过，就会有这方面的需求，只要有机会，就会轻易点燃埋藏在心底的那股欲火。

此刻，他们也不例外。

他张开双臂，抱住菜花，拉在了自己的身上。菜花感受到了他急促的喘息，一股绿箭口香糖的味道从他嘴里呼出来。

菜花乖巧地依偎在他的怀抱里，这是一种复杂的感情。是感激？是依赖？是男女间的好感？她一时也搞不清楚。

对这个比爹小不了几岁的男人，她有一种说不出的亲近感。大概、也许、可能是他的宽容、厚道、平和，让她改变了自己心里的感觉。见到他，从未把他当成是自己的客人，而是就像见到亲人一样，一个可以信赖的大哥，或者是长辈。她只是想借他宽厚的肩膀靠一靠，她真愿意是他的妹妹。不，是女儿。她甚至想叫他一声“爸爸”。她在这个城市里，太缺少亲情的关爱了。

在孙老板身上，中年男人的耐心细致，温和体贴，表达得非常充分、透彻、痛快。他的动作小心谨慎，细致认真，没有半点显露出毛手毛脚。直到她的心里慢慢地适应了、接受了、顺从了。

孙老板一边小心翼翼地吻着她，一边在她光滑的背上轻轻地滑动，那种感觉很舒服。舒服得她不由自主地滑落在他的身边，使得他的一只手，自然而然，顺理成章，翻山越岭，沿着她平滑的小腹，向纵深发展，在那里耐心地用手轻轻摩挲着，大似一个艺术鉴赏家在那里爱抚、把玩一件稀世的珍宝，爱不释手。那里似乎有一根导火索，被他找着了，在他的摆弄、鼓舞、煽动下，激发了她的情绪，让她的心里渐渐温热起来，产生了一种朦胧的渴望。身体不由得颤抖起来，渴望着他的碰撞和压迫。她想，自己是不是很下贱？不过，她也很快地理解了，神话中的亚当和夏娃，为啥经不住禁果的诱惑了。她的身心也萌生那了原始的欲望，很是希望孙哥来填充她这欲望所产生的虚空。于是，她羞涩而迷乱地说：

“哥……想……”

孙哥就像得到冲锋令的大兵，向她发起了冲锋。面对他的进攻，她的心情欲拒还迎。孙哥明白，用力猛攻，她不后退，却有种纠缠一起进行一场肉搏战的行动。

你来我往，你冲我当。不知厮杀了多少个回合，菜花感觉快要飘起来了，就像荡秋千。荡来荡去，荡得风生拂玉体，吹动池水阵阵流。犹如轻轻挠痒痒，且是这辈子，挠过最舒服的痒痒，满足了她那年轻而饥渴的每一寸肌肤，令她深深地陶醉了。

就这么和孙哥那个了，菜花是有点出乎意料之外的。事后想想，两个人走到这一步，多少有点儿偶然，似乎也有些必然。毕竟他们交往了半年之久，彼此是有好感的，同时也产生了一些模糊不清的男女之情，且情深意重。虽然这和孬蛋之间第一次的内容是一样的，而过程完全不同。一个清醒，一个梦。

之后，菜花更加清醒了，记起她还有一个“梦中人”。她不该这样，她不能这样。她有自己的男人，他也有自己的女人。这样做是不道德的。是对不起那个男人和那个女人的。对不起人的事，菜花还从来没有做过。

这次，她真的是错了！知错必改，也是菜花做人的原则。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