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工故事: 倒霉的小工头

个人日记

(现在我就来写一些民工的故事. 本篇所写的我只是如实地再现当年的生活情景. 其中的人和事是否讲究, 是否道义. 不提. 因为我亲身经历过, 所以我说,那些事只是民工生存的一种本能罢了, 再自然再正常不过了. 你们慢慢看吧.).
   1998年清明节后的某一天, 具体哪天我也记不清了. 同村的蔡平找到我, 让我跟他一块去东北. 上东北搞建设, 是我们云(梦)安(陆)地区最大的一个特色.这在我的多篇日记中已有描述. 当时我问他:“介绍人是谁呢?”蔡平说是他大哥的舅哥肖建国, 工头是云梦县曙光村的. 肖建国其人我早有耳闻, 安陆辛柞乡人. 吃喝玩赌样样俱全.脑瓜子特好使, 一张嘴皮子能把水说得点灯. 当即我答应了他. 同村还有同去的张小明悄悄地对我说:“跟肖建国一起去靠谱吗?”我想也想就说;“行,没问题”,我的思维是, 跟最不靠谱的人在一起是最保险的, 这深一层的道理我没与他明说. 当晚肖建国就送钱过来了.我们这儿的例规是,包工头先要预付给民工一部分工资, 名为押金. 不然是没人跟你走的. 给我们每个人三千元.当晚照例在蔡平家胡吃海喝了一顿, 然后搓麻将. 那晚我输得一踏糊涂, 自不必细说.
    几天后人员聚齐了, 一共十三人. 其中包括两个小娘们和一个还在吃奶的小孩. 娘们分别是蔡平和牛大的媳妇. 于是我们驱车前住汉口站乘火车.到了汉口站已是下午, 车票发下来了, 一看, 全是站票, 没有座位的. 肖建国很客气地对大伙说:“将就点吧, 实在买不到有座位的”我瞧了瞧牛大, 冷冷地冒了一句:“我倒是没话说, 只是人家拖儿带女的, 几天几夜谁受的了,别钱没挣着把人搞丢了作”,果然, 话刚说完牛大就跳出来骂道:“老子不去了, 除非重买有座的票, 你们谁爱去谁去.”于是大家都一致表示不走了. 老板娘当时也随行, 她说尽了好话, 可谁也不理她.没招了, 只好安顿我们在一家旅社住下了.这一住就是两天, 第三天搞到了座位票, 这其间的开销自然都是老板娘掏包的.
     列车一路上呼啸着向北行驶, 越黄河,过天津, 穿山海关.眼看就快到沈阳了.这时张大脑袋(人名)过来对我说没钱吃东西了. 其实我知道每个人身上都带有钱.这是必须的. 我说:“你找肖建国要去”,“要了,他不给”,“好,你呆着, 我找他看看”我挤过人群,来到肖建国身边,开门见山地说:“建国,看你整的一点破事.连伙计们在车上的生活费都没保障,你能保障伙计们一年的工资吗?大家都不乐意了,给他们再发点钱”“坚持一下吧,再过七八个点就到哈尔滨了.”他递过一颗烟,满脸的谄笑. 我厉声厉色地说:“别怪我没提醒你, 伙计们要在沈阳下呢. 胡金店的一个头在沈阳工地多着呢, 说跟他干下车就给钱.”肖建国慌了, 掏出了四百元递给我说:“给兄弟们做做工作, 别让他们下车,这钱你拿着分给他们”我接过钱揣进了腰包, 起身来到了张大脑袋旁说:“他没给钱, 就忍忍吧.反正也快到哈尔滨了.”我找到了老板娘让她买了几大袋肉包子给了兄弟们.
     车到哈东站(三棵树站)巳是晚上八点,阵阵寒气袭来,大伙儿直哆嗦. 老板娘说:“工地就在桦树街, 走道十多分钟就到了, 去清几块竹板支铺睡觉”我没有吱声, 在外面我尽量克制着自己少说话,林子大了, 自有出头鸟. 果然, 蔡平出面说道:“在车上大家都累了几天了, 五十多个小时呢,哪有力气再去搭铺? 再说黑灯瞎火的对工地不熟, 晚上谁摔坏了身体你能负责吗?这么大一个老板,哪在乎几个小钱,让兄弟们住一宿旅社,明早再去工地,这次我当家说了算”大家于是都赞同. 当晚就在哈东站住了一宿旅店.
    次日到了工地后,工头来了, 工头是先期到哈的. 他给大家撒了一圈烟,说:“兄弟们辛苦了. 活还没出来,有点手续要办,你们就先歇息几天吧”陪大家唠了一会家常就走了.
      大伙儿于是都抱怨起来了.吱吱喳喳的说, 不对劲呢, 趁早散伙. 肖建国很有心机, 他是介绍人,到工地上管事的, 我们俗称为带班的. 他买了几付扑克, 成天陪着我们玩牌. 到开饭时大家都冲他要烟要酒,他也真有能耐, 到楼下的食杂店给我们赊来了香肠,花生米,盐蛋一类下酒菜. 大家也就稍稍安下心来了.
    几天过去了,还不见开工的迹象, 伙计们都一个个跑到大街上打电话联系新工地去了.哈尔滨遍地都云安人, 熟人大把的是. 那天我一个人在楼上看行李. 中午, 老板娘和工头一起来了. 这是我第二次看到工头. 见我一人在家,老板娘问我:“师傅,他们人呢?”“逛街去了, 顺便买些毛巾牙膏一类的东西,到开工了可就没时间了”我信口开河,说得极其诚恳. 老板娘在铺板的另一头坐下,陪着我说话,也问起了我的情况. 我一本正经地说:“我是头一次到哈尔滨来,又不识字, 昨天我到街上走了一圈, 差点失了方向找不到工地呢”老板娘说:“一看就知道你是老实人,没吃饭吧,我给你买几个烧饼去”,我说:“你知道南方人不爱吃烧饼,买一盒大米饭吧. 我喜欢喝点小酒, 酒量不大,你去食杂店炒一份菜来,捎瓶啤酒就行”老板娘对我信任极了, 兴冲冲地给我买来了饭菜. 工头在一旁对我说:“哈尔滨的活还没定下来,先把你们调动公主岭去做一段时间, 车票都买好了, 晚上九点的” 我说:“行,上哪干都一样,你先把车票给我, 他们回来时我发给他们.现在我下楼去给他们打电话,让他们回来准备一下行李” 工头很高兴, 递过车票后, 他说:“你去打电话吧,告诉他们晚上七点聚齐, 别再走动了.我先有事回去了, 咱们晚上见”工头走时还亲热地拍了拍我的肩膀.
   我到楼下给蔡平他们打电话,说:“工头让我们去公主岭,晚上九点走”蔡平在电话中说:“跟他干发不了财,我已联系好了新工地,咱们撤.你先别声张,稳住他,待会有车来,咱们的人全拉走”听到这话后我立马跑到哈东站,将去公主岭的车票全退了.公主岭那地方我知道,吉林长春南边的一个市,一张票三十几元,共退回了三百多元.之后,我又回到了工地,静侯大伙儿回来.
     五点钟后天就慢慢暗下来了,这时带班的肖建国回来了.我们要跑的事都瞒着他,他毫不知情.肖建国说:“晚上我们去公主岭,你与我先去哈东站吧”“这么早去干什么呢? 工头说是九点的车呢.”我不动声色地说. “我在食杂店给你们赊烟酒,欠人家几百元呢,等会怕动静大了,食杂店会找我呢,咱们先悄悄的过去”我想了想,说行,过去吧.想甩掉他对我来说是小菜一碟.到了车站,肖建国说:“走,炒几个菜,咱兄弟边喝酒边等他们来” 我说:“行,你点菜去吧,我去趟厕所就来”等肖建国进了小饭店,我又撒开腿往回跑.车站距工地不远,十多分钟的事.
   那时天色已完全黑了下来,等我回到工地,意想不到的情况发生了,危险正在向我靠近,我却浑然不觉.
      只见三四个人揪住了同村的王六,见了我便喊道:“又回了一个,抓住打”老板娘过来了,一见是我,说:“别打他,人家是老实人,白日一天都呆在家呢,要是滑头不早跑了”看这阵式,我心头砰砰作响,强作镇定地说:“怎么了?”老板娘恨恨地骂道:“你们那帮邪货牛,全跑了.你到楼上看看,水洗了一样干净.”我心中全明白了,他们等不到提前全溜了.我装模作样的跟着骂:“这群王八犊子,只要还在哈尔滨,掘地三尺也要把他们找回来”我一边骂一边个个房间的瞧,楼道昏暗,乘老板娘不留意,我一闪身蹿了下去.撒开腿跑出了大楼.
    一来是那几个人揪住了王六分不开身,一来是天色太暗我动作又麻利,我猛跑了一阵后回头望望,没人追来.满头大汗的我在桦树街走了没几步,一辆白色面色车突地停在我面前.张慌失措的我抬头一看,同村的伙计们全在上面,车门打开,蔡平一把拉我上车,关上车门.面包车扬尘而去.
     他们找的新工地是在三大动力路的锅炉厂旁,安顿下来后,大家便商量着怎样才能把王六找回来.蔡平说,大家都是一个村的,出了事谁都不好交代,再去几个人到桦树街看看吧.新工地的头派了两个人,连同牛大等一共七人,分乘三辆的士,又到了桦树街,这次我没有同去,去的都是壮实的哥们.
     那时已到深夜十二点了,桦树街工地已是人去楼空,大伙儿不出声地坐在桦树街头抽闷烟.
    真是鬼使神差,冤家路窄,那工头不知怎么一个人又出现在街头了.大伙儿按住了他, 塞进了的士车内.问他:“我们的人让你抓住了一个,人呢?”工头说:“都跑光了,没捉住你们的人”“不说是吧,搞死你,打”于是在狭窄的车内毫无顾忌地动起手来,的士司机只管开他的车,深更半夜的也不敢管闲事.工头终于被打得受不了了,说抓住的人被关在康安路他的租住屋中.于是三辆的士朝康安路驶去.下车后按工头的指引,来到一个平房门前.牛大朝内喊:“王六,在不在?”里面一个哭声传了出来:“我在”
      里面的人半天都不开门, 于是大家又开始暴打工头,门终于打开了, 等王六上车后,大家犹不解恨, 几个人一同连推带蹬,工头跌飞了三四米远.
    十多天后, 肖建国不知怎么找到锅炉厂来了,见到了我们.大家都骂他办不了正事,他也没敢还嘴,也没提要大家退押金的事.几天后, 我一个人去了鸡西市,还有两个人去了满洲里.其余的人都在哈尔滨.
   其实,这样的事在那几年稀松平常得很, 几乎天天都在发生着.更奇更险的民工故事多着呢,我会慢慢的讲给朋友们听.
   2012.02.25.集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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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栀子·拒聊

我也写过民工“彩旗飘扬”,是每天路过的工地,掺杂着家乡父老的记忆而作。